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《奴娇似妻》 作者:萧儿美蛋 文案 杨奴娇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, 新婚第二天,丈夫就去了边疆,三年后传来消息,夫君战死沙场。 十七岁的小寡妇,带着丈夫留下的拖油瓶,孤儿寡母,恶霸欺凌,在村子里还能嫁给谁? 可那天,村西头的樵夫宋淮安,却托媒人上门提亲了。 宋淮安,沉稳内敛,高大魁梧,后背刺着一个狼头。 这个看起来可怕的男人,却为自己母女撑起了一片天。 日子渐渐过去,两人蜜里调油,突然有一天,孩子的亲爹回来了...... 这可怎么办? 标签: 种田 甜宠 虐恋 寡妇再嫁 老夫少妻 ==================   ☆、001章 十七岁的小媳妇 这一年冬天,雪下得特别大。 杨奴娇守在床沿,只觉得自己的天塌了。 她十四岁时嫁到了方家,新婚第二天,丈夫就去了前线参军,撇下她和身患重病的婆婆,那时候芳芳才一岁多点儿,家里老的老,小的小,全落在她一人身上,每日里既要服侍婆婆,又要照顾孩子,日子虽苦,可多少还有个盼头,只希冀着夫君能从前线回来,一家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。 前年,婆婆去世了,临终前,婆婆曾拉着她的手,让她一定要守好这个家,带好孩子,去等夫君回来,她足足答应了三声,婆婆才闭眼。 可昨日,朝廷下达了文书,里正告诉她,她的夫君已经在前线阵亡了。 她听到消息,当时便晕了过去,醒来后,自己也是不想活了。 这三年间,她记不清自个究竟是吃了多少苦,一千多个日日夜夜,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,只有她自己清楚,家里没个男人,日子是有多难过。 若不是盼着夫君能回来,她怕是早已绷不住了,可现在,她的夫君却再也回不来了。 杨奴娇想到了死。 但她还有芳芳,这个苦命的孩子。 芳芳的生母是难产,刚生下女儿就去了,这孩子从小连口奶水都没喝过,全指望祖母用小米粥和豆汁儿喂大,今年也不过才四岁,在这个世上,除了杨奴娇,她可真是没有旁的亲人了。 杨奴娇望着芳芳熟睡的小脸,只觉得眼眶儿发酸,她若是死了,芳芳又要咋办,这么小的年纪,难不成要跟着她一块儿去死? 婆婆临终前的话又是涌上了心头,芳芳是方家的独苗苗,唯一的一点儿骨血,日子无论多苦,她也总是要将孩子养大的。 杨奴娇抹了一把眼泪,一颗心比黄连还要苦上几分,那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,怎么也擦不净。 她就这样在床沿上坐了一夜。 翌日,杨奴娇的一双眼睛已是哭红了,肿的像双小桃子,却仍是清莹透亮的,芳芳年纪小,对爹爹压根没什么记忆,杨奴娇刚为她穿好衣裳,小小的孩子便是奶声奶气的道了句;“娘,芳芳饿了。” 杨奴娇瞧着孩子枯黄的头发,摸在手心里亦是软软的,让她很是心疼。 这孩子跟着她一直过着苦日子,自打她过门后,婆婆便一直病着,家里一贫如洗,连吃口肉都难。就连婆婆去世时,也都是左邻右舍的帮衬着打了一口薄棺材,才将老人送下了地。这些年,母女两平日里只靠着杨奴娇给人做些针线活维持着生计,却也还是吃不饱,穿不暖。 方家原本也是有田地的,可当方纪昀参军后,家里没有了壮劳力,那地里的活便是荒废了,杨奴娇没法,只得将田地让给了村西头的雷大虎耕种,雷大虎本来说好一年要给杨奴娇两袋子糙米,一袋子小麦的,可到头来竟是欺负着方家没个顶事的男人,给的米面少不说,竟都是上了霉的,压根不能吃。   ☆、002章 孤儿寡母的日子 杨奴娇没法子,也曾想去雷家理论,可雷大虎的婆娘是出了名的泼辣,杨奴娇还没去个几次,就被她指着鼻子骂她想勾引自家男人,杨奴娇心里又气又苦,寻了里正,却也是个不帮腔的,杨家那几亩薄田,就这般被雷大虎霸占了去。 杨奴娇抱着芳芳,母女两去了灶房,这年冬天极冷,杨奴娇怕冻着孩子,就让芳芳坐在草垛上,自个则是赶紧在灶膛里生了火,打开米缸一瞧,已是见底了的,只得从面缸里舀了一小碗面米分,是黄灿灿的玉米面,这是前阵子李大娘家的闺女出嫁,她熬了三宿,给新娘子纳了好几双鞋垫才换来的。 将面米分倒进面盆里后,杨奴娇在盆里添了些水,搅拌成了糊状。 乡下人家,这面疙瘩汤向来便是一家人的早饭,若是换着家境好一些的,还会在面糊里加一个鸡蛋,让面更劲道些,方家日子清苦,自是寻不到鸡蛋的,能加一些猪油,便算是见了荤腥。 待面疙瘩煮熟,起锅时,杨奴娇才撒了一点点盐花提味,又择了几根香菜丝儿丢了进去,虽是清汤白面的一锅,那香味却仍是扑鼻,勾的人饥肠辘辘。 “娘,你怎么不吃?”芳芳吃的香甜,抬眼一瞧,却见杨奴娇只坐在那里,小小的孩子见母亲不吃,自个也是停了勺子,眨巴着眼睛问道。 “娘不饿,芳芳快吃吧,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杨奴娇轻哄着孩子,家里粮食少,为了省下一口口粮,杨奴娇每日里都是只吃两餐饭,早饭从来不吃,只给孩子做一小口,最多也不过是捡着芳芳吃剩的充充饥,即便如此,粮食却还是不够。 四岁的小儿年岁虽小,心里却极是懂事,那疙瘩汤还剩了大半碗时,芳芳不吃了,只伸出长满冻疮的小手,将碗推到了杨奴娇面前。 家里冷,杨奴娇又烧不起炭,女人家家的,上山砍柴也没有力气,只得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,早早地背上大背篓去拾些树叶,和旁人落下的细柴回来烧,烧水做饭已是不易,又哪有柴禾能供孩子烤火。 杨奴娇看着孩子身上的棉衣,那衣衫还是前年做的,早已小了,旧了,甚至好些地方都磨损的厉害,露出了里面的棉絮,想起外间连绵不绝的大雪,杨奴娇只觉得心都揪到一块儿,这么冷的天,在这样下去,孩子铁定是受不住,若是染上了风寒,可就更不得了了。 杨奴娇安顿好孩子,让芳芳在被窝里玩,自己则是背起背篓,打算去山上砍些柴禾,孩子太小,没有柴火总归不成。 屋外下着大雪,那风打在脸上,犹如刀割一般疼,杨奴娇身量娇小,自从嫁到方家便没过过一天好日子,即便今年已是十七岁了,可身子看起来却还跟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似得,竟显得那背篓都沉甸甸的,背不住一般。 天这般冷,家家户户都是门庭紧闭,若没要紧事,都是不出门的。杨奴娇深一脚浅一脚上了山,只冻得簌簌发抖,深山里桑木多,长得壮,她却不敢进,只得在山腰处寻了些细枝,因着冷,那手指早已被冻得毫无知觉,杨奴娇将手放在唇边呵了呵气,哆哆嗦嗦的从背篓里取出钝斧,吃力的砍着。   ☆、003章 樵夫宋淮安 天这般冷,家家户户都是门庭紧闭,若没要紧事,都是不出门的。杨奴娇深一脚浅一脚上了山,只冻得簌簌发抖,深山里桑木多,长得壮,她却不敢进,只得在山腰处寻了些细枝,因着冷,那手指早已被冻得毫无知觉,杨奴娇将手放在唇边呵了呵气,哆哆嗦嗦的从背篓里取出钝斧,吃力的砍着。 一面砍,一面落泪。 她想起三年前,老家闹了洪灾,颗粒无收,村子里还被淹死了不少人,爹娘实在是活不下去了,就用两担子粮食,将她卖给了静河村的方纪昀做填房。 而等杨奴娇嫁过来才知道,方纪昀已被征了兵,家里老母重病,女儿年幼,与夫君相守的那一晚,方纪昀许是嫌她年纪小,也是连手都没碰她一下,可她知道方纪昀是读过书的,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秀才,能嫁给读书人,杨奴娇只觉得自己是有福的,待夫君走后,一心一意的照顾婆婆,抚养女儿,只盼着他能尽早回来。 可盼来的,却是夫君战死沙场的消息。 杨奴娇抹了把眼泪,白净的脸蛋被寒风吹了这样久,早已冻得通红,仿似搽上了一层胭脂。她的样貌本就清秀,这两年稍稍长成,更是显现出娇美,村子里也曾有地痞无赖欺她身边没有男人,隔三差五,有意无意的想来调戏,杨奴娇性子软,每逢遇到这事,也都是远远躲开,日子虽然难过,可心里头总归有个念想,只道等自己的男人回来,那些人便再也不敢来了。 如今,却是连那一点点的念想也没了,杨奴娇的泪水落得更凶,只不知道往后,自己领着芳芳,要如何把日子过下去。 蓦然,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。 杨奴娇止住了泪水,却还是哽咽着,眼瞳中浮起惊惶,向着来人望去。 就见一个约莫三十余岁,身材高大的男人向着自己走来,待来人走近了些,杨奴娇看清了他的脸,只见他黑发高挽,不怒自威,正是村子里的樵夫,宋淮安。 这宋淮安是去年来到静雪河村的,无人知晓他的来历,此人性子寡淡,也不大与村人来往,只守着几间茅草房子,平日里以砍柴为生。 他分明也是瞧见了她的,四目相对时,杨奴娇只觉得他双目似电,仿佛能劈开暗夜,那深邃凌厉的眸子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,随即便收敛了下去。 既如此,那一眼却还是让杨奴娇吓了一跳,惊觉自己手心已满是汗水。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怕他,他分明什么也没有说,什么也没有做,就那样一站,都让人巴不得远远逃开。 杨奴娇握着钝斧的手不住轻颤,说不清是冷,还是怕。 男人眼光一扫,见她的背篓里散落着几根细细的树枝儿,还没有小孩儿的胳膊粗,又见她一双小手冻得通红,双瞳如水,带着几分怯意的瞧着自己。 宋淮安没有说话,只从肩上取下一大捆桑木,扔在了杨奴娇脚下,继而便是头也不回的下了山。   ☆、004章 冒雪上门的桂花婶 杨奴娇怔住了,望着那一大捆木柴,隔了许久才慢慢回过了神。 而当她转过头,就见男人已是走的远了,高大魁梧的身形,渐渐变成一个黑点。 杨奴娇花了好大的力气,才将那一大捆木柴背回了家。 老百姓过日子,柴米油盐酱醋茶,柴火是排第一的,没柴禾烧,又上哪能做饭吃,有时缺一把柴,饭不熟,干着急也没法子的。 杨奴娇嫁进方家三年,烧的也都是些树叶和蒿柴,时常呛得她睁不开眼,似这种又粗又大的桑木,她可是从来没有烧过的,这种柴火烧起来火苗旺亮、热烘烘的暖人,留着烤火最好不过。 到了家,屋子里没有生火,和外头一样冷,芳芳蜷在被窝里,只露出一张小脸,看见她就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;“娘。” 杨奴娇应着,赶紧在屋子里生了火,明亮的火苗驱散了冬日里的寒冷,杨奴娇揽着女儿,望着那一堆柴火,心头却是不安起来。 平白无故的拿了人家这一大捆木柴,杨奴娇只觉得脸庞发烫,臊的厉害,垂眸,就见芳芳的小脸因着暖和,已是变得红扑扑的,瞧着孩子,她的心就软了,只咬了咬牙,从箱子里取出一只钱袋。 里面压根没有银子,只有一些铜钱,这也是杨奴娇好容易才积攒下来的,留着孩子有个头疼脑热,好去请郎中抓药吃。 杨奴娇将铜钱摊在手心,小心翼翼的数了数,数了好几遍,也不能多数出一枚来。 她低垂了眉眼,取了几枚铜板在手心里攥紧,见芳芳在床上玩着布娃娃,那是她平日里做活,用些余下的布料给孩子缝的,芳芳喜爱的紧,就连睡觉都要抱着。 她抚了抚孩子小脸,又去了灶房端了热水给孩子喝,让她乖乖在家里玩,只说娘出去一趟就回来。 临出家门,杨奴娇有些踌躇,她如今已是个寡妇,宋淮安又是个没成家的汉子,她若是这般冒冒失失的去给钱,若要不相干的人瞧去了,少不得会有人在村子里说闲话的。 她犹豫了片刻,终是硬着头皮打算出门,岂料她刚走进院子,就听自家的门被人拍的山响,一个老妇的声音传来;“奴娇,快开门呐,这风可要把俺这把老骨头都吹散架咯!” 听这声音,杨奴娇赶忙将院门打开,果真见桂花婶站在自家门外,抱着架子,冷的直哆嗦。 “桂花婶,这大冷天的,您怎么来了?”杨奴娇赶忙将老妇让进了院子,关好门后,带着老妇进屋子里烤火。 芳芳见到来人,也是甜甜的唤了声奶奶,桂花婶笑眯眯的,和孩子说了几句闲话,便是将杨奴娇扯到了一旁,悄声嘀咕了起来。 “奴娇啊,婶子今天来,有几句贴心话想和你说说。”桂花婶拉着杨奴娇在凳子上坐下,许是顾忌着小芳芳,声音压得极低。 杨奴娇有些不解,轻声问道;“婶子,是啥事啊?”。。。。。。   ☆、005章 韩老爷要娶她 “奴娇啊,婶子今天来,有几句贴心话想和你说说。”桂花婶拉着杨奴娇在凳子上坐下,许是顾忌着小芳芳,声音压得极低。 杨奴娇有些不解,轻声问道;“婶子,是啥事啊?” 桂花婶瞅着眼前的杨奴娇,但见她秀气的一张瓜子小脸,肌肤雪白,柳眉杏眸,配着柔柔弱弱的身子骨,倒真是村子里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美人儿。 桂花婶拍了拍杨奴娇的手,推心置腹道;“奴娇,按理说你们家出了这档子事,婶子是不该上门和你说道这些的,可这老话说的好,人死如灯灭,这人没了就是没了,可活着的人还是要过下的,你今年才十七岁,难不成这辈子就要带着芳芳苦哈哈的守下去?” 杨奴娇听了这话,脸色顿时一白,心头已是隐约猜出了桂花婶的来意,她张了张嘴,开口道;“婶子,您这话是啥意思?” 桂花婶也不再转外抹角,索性将话挑明了说,道;“婶子就实话与你说了,自打昨日里听说芳芳爹出了事,韩老爷就上了俺家门,他那意思,是想将你娶回去,至于芳芳嘛,你自然也带着,韩老爷在咱村也是个大户,等你嫁了过去,往后看谁还敢欺负你们娘两.....” 桂花婶絮絮叨叨的说着,不等她说完,杨奴娇的脸色就是变了,她从凳子上站起身子,一张小脸说不清是恼还是羞,涨了个通红,她颤声打断了桂花婶的话;“婶子,您快别说了,我答应过婆婆,要守着这个家,带好芳芳的。” 桂花婶闻言,便是劝道;“你这孩子,咋这般死心眼,你说说你十四岁就嫁了过来,可曾过过一天好日子?你给方家当牛做马的累了这些年,哪怕是上辈子欠了他们家的,你这辈子也是还清了,你年纪轻,这身旁没个男人咋成,就算你不为自个想,你总要想想芳芳吧?你自个带着她,能让她吃饱肚子?穿暖衣裳?” 最后一句话,便好似一把刀子,狠狠刺进了杨奴娇的心,杨奴娇回头看了孩子一眼,芳芳头大,身子瘦,头发又稀又黄,整个儿就好似一根豆芽菜,可怜兮兮的,让她看着心酸。 见她看着孩子,桂花婶趁热打铁,又是道;“你瞧瞧芳芳,跟着你一年到头连块肉都吃不上,韩老爷好歹是咱村的屠夫,你们娘两嫁过去,旁的不说,这肉总少不了你们娘两吃的,听婶子的话,等你嫁过去,日后也能享享清福。” 杨奴娇低下头,她没有去看桂花婶,只轻声道;“婶子,您回去吧,我自个带着芳芳过,夫君和婆婆都不在了,方家只剩下这么点儿骨血,我说啥也要把孩子带大。” 听杨奴娇这般说来,桂花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,到了后来,却只是微微一叹,道了句;“这方家能娶上你这么个媳妇,也是他们祖上积德,罢了,你若不愿,婶子也不勉强,可是奴娇,那韩老爷可不是个善茬,他若对你存了心思,你这胳膊,又上哪能拧得过大腿?”   ☆、006章 上山找樵夫 杨奴娇听了这话,瞳仁里便是浮起一抹惧意,桂花婶说的没错,那韩彪在村子里可是一霸,生的虎背熊腰,又有杀猪的本事,平日里腰间总是别着一把杀猪刀,素来没人敢去招惹,若真被他缠上,那可糟了。 “奴娇,你听婶子一句劝,你娘家离得远,方家又没有本家亲戚,你们这孤儿寡母的,还是要托付个男人,才能过日子呐。” 桂花婶说着,见杨奴娇只垂着眼睛不吭声,便也不说话了,只摇了摇头,走出了屋子。 离开了方家,桂花婶不住叹息,想当年方纪昀将这孩子娶回来,往好听里说是媳妇,若说难听点儿,也就是买了个丫头,来给他服侍老娘,操持家务的。可不成想这孩子竟这般仁义,倒也是个烈性子。 这样想来,那心里也是对杨奴娇存了几分疼惜,只道这般好的姑娘,偏偏是个苦命的。 杨奴娇待桂花婶走后,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,瞧着芳芳苍白消瘦的小脸,心里苦涩极了。 桂花婶说的没错,芳芳跟着她,的确是从没吃过一顿好饭,也没穿过一件新衣,可若要她嫁给韩彪,她却是宁愿死也不愿意的,谁都知道那韩彪脾气暴躁,媳妇便是他给打跑了的,留下家里一窝孩子,也是非打即骂,对亲儿尚且如此,若她真带着芳芳嫁过去,芳芳哪还能有日子过,怕是不被打死,都算好命了。 翌日一早,天蒙蒙亮,杨奴娇便是起身下床,为孩子将被褥捂好,屋子里的柴火已是熄了,方家的房子年久失修,四下里尽灌冷风,纵使杨奴娇拿了碎步将墙缝一一堵上,也不好使,还是冷的刻骨。 杨奴娇哆哆嗦嗦的穿好衣裳,见孩子还在睡着,便是轻手轻脚的出了门,她知道宋淮安每日里都会去山上砍柴的,春秋夏三季,村人忙于农活没功夫备柴禾,只得在冬闲时拾柴,一冬要备好一年的柴禾的。 砍柴虽说村人都会,但也是有讲究的,“交九”(冬至)前砍的桑木烧起来火苗旺亮、暖人,“交九”后砍的桑木则火苗暗、湿气重,呛人。因此,懂行的樵夫每年要在“交九”前把桑木砍回来。把柴禾码成整齐的垛子,上面盖些包谷秆、麦草以防雨雪。桑木垛子的大小,是农家人殷实的底子。 是以每年的“交九”前,都是樵夫最忙碌的时候。 杨奴娇攥着那几枚铜板,上了山。 自打昨日里桂花婶上门后,她是怎么也不敢去宋淮安家里还钱了,当真是怕极了村子里的风言风语,只盼着能似昨日一般,在山上瞧见他,好将铜钱给他。 老远,就看见那抹高大魁梧的身影,杨奴娇心跳的有些快,既是赧然,又是害怕,待男人走近时,她只慌得垂下眼睛,虽是半旧的夹袄,全身上下又没有丁点首饰,那张小脸却仍是清纯如画,温婉娇柔。 “这个,是昨天的柴禾钱.....”杨奴娇伸出手,将那几枚铜板递了过去。   ☆、007章 不多,您收下吧 少女的声音清甜而柔和,宋淮安望着眼前的女子,只淡淡道了句;“收着吧,不必给我。” 说完,男人便是越过杨奴娇的身子,向着山下走去。 杨奴娇攥着那几个铜板,顿时觉得懵了,见他不要这些钱,也不知该如何是好,只得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下山,两人之间隔了十几步的距离,男人的步伐沉稳有力,竟是要杨奴娇小跑着才能跟上。 未走多远,杨奴娇已是气喘吁吁,她不敢开口唤他,地上的雪很厚,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,在山谷里极是清晰。 终于,宋淮安停下了步子。 杨奴娇见他回头,明显的怔了怔,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,白皙的手指却是不安的攥住了自己的衣角。 见她如此,宋淮安浓眉微皱,也不再看她,转身便走,可他刚迈开步子,便听杨奴娇又是跟了上来。 宋淮安颇为无奈,四周北风呼啸,隐隐又有下雪之势,若要他大步下山,本是寻常,可终究不好将一个女子丢在这里。 见他站住了身子,杨奴娇上前,将手中的铜板又一次递了过去,她的声音很小,轻柔的嗓音满是女儿家的娇嫩,她只说了两个字,是;“给您.....” 这钱,她是一定要给他的,甭说自己如今是个寡妇,本就不好要旁的男人东西,就算她有男人,也是不能平白无故去拿别人柴禾的。 杨奴娇省的这个道理,此时却十分羞窘,那素白的指尖早已冻得通红,几枚铜钱安安静静的躺在她的瘦瘦纤纤的掌心上,微微颤着。 宋淮安没有接。 杨奴娇见他不接,更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,到底是年纪小,只又羞又怕,就连眼圈也是红了,声音中更是带了几分恳求,小声道;“不多,您收下吧。” 宋淮安望着她的眼睛,那双眼睛澄如秋水,清晰的倒映着他的影子,他只觉自己的心微微一动,竟是莫名的涌来一丝怜惜。 “往后不要在孤身上山,山上有狼。”宋淮安终究是开了口,他这一语言毕,杨奴娇的小脸顿时变得苍白,眼瞳中清晰的浮出惊惧,惊讶道;“狼?” 宋淮安没有回话,眼瞅着已是到了山脚,男人从肩上又是扔下了一捆木柴,不待杨奴娇开口,已是淡淡道了句:“拿回去用罢。” 说完,大步离去。 杨奴娇望着那捆木柴,再看着男人远去的身影,喉咙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,让她发不出声,唯有一颗滚圆的泪珠,顺着她的眼角落了下来。 回到家,芳芳已是醒了,见到娘亲回来,自是十分高兴,杨奴娇将柴禾整好,将棉袄给孩子穿上,趁着被窝里还有点儿热乎气,杨奴娇也没让孩子下床,只做好了饭,让芳芳在床上吃。 杨奴娇没有舍得生火,听宋淮安说山上有狼,她往后定是不敢再上山了,眼下还没到最冷的时节,家里的那两捆柴,定是要等数九后才能烧的。   ☆、008章 为樵夫纳鞋子 屋子里冷飕飕的,杨奴娇没让孩子伸手,只一勺勺的将一碗玉米糊糊喂孩子吃下,待芳芳吃完,杨奴娇也没让女儿下床,就让她在床上玩,自己则是拿着空碗去了灶房,在碗里冲了些热水,喝了下去。 那一小袋的玉米面眼见着快要吃完了,杨奴娇又是犯起了愁,如今天这般冷,连着下了好几场雪,她已是许久都没接到活了,在这样下去,家里可真是要揭不开锅了。 杨奴娇翻了翻箱底,倒是找出了一些料子,够做几双鞋的,杨奴娇将针线备好,只盼着连天带夜的能赶出几双,好拿去城里换些铜板,给芳芳买点棉花,做件新袄过冬。 若有盈余,她还想买点肉,去给孩子熬点汤喝,这一年到头的见不到一点荤腥,哪行。 每次见到娘亲做活,芳芳总是会乖乖的抱着布娃娃躲到一旁,从不去扰她,杨奴娇的女红做的极好,针脚细密,扎实,只不过村子里的人家大多过的清苦,也就是有个红白喜事,才会让杨奴娇帮着做些活,平日里,杨奴娇都是纳些鞋底,做些鞋面儿的拿去城里换钱。 杨奴娇一针一线的缝制着,因着冷,双手便是有些不听使唤,她呵了呵气,想起了家里的柴禾,自是想起了宋淮安。 望着手中的鞋底,杨奴娇心底一动,既然宋淮安不愿拿自己的铜钱,她又何不为他做双鞋子,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? 这念头刚在心里一转,便再也挥之不去了,杨奴娇打定了主意,今儿在山上时,她跟着他走了一路,他的脚印踏在雪地上,她也是看了清楚的,那脚的大小她心里也有数,当下便是拿起鞋样子,为他缝制了起来。 做鞋子极费功夫,到了晚上,杨奴娇舍不得点灯,只安顿着孩子睡下,自己则是去了灶房,就着窗外的积雪透过来的那一点光,小心翼翼的纳着鞋底。 她的手巧,又加上心细,念着宋淮安时常要去山上砍柴,鞋底只纳的十分结实,又在鞋帮上多加了一层布,好让人穿着舒适。 翌日一早,杨奴娇给芳芳穿好了棉衣,这几日因着外间下雪,芳芳都是在家待着,此时见娘亲要带自己出门,小娃儿十分高兴,杨奴娇为孩子将小脸裹好,揣上了为宋淮安缝好的鞋子,娘两儿一道出了门。 杨奴娇本想如昨日一般去山上找他的,可自从听他说山上有狼后,她是再也不敢去了,又想着等晚上天黑了再去他家,可未免让人觉得偷偷摸摸的,倒好像她和宋淮安不清不楚似得,索性青天白日的牵着孩子,大大方方的将鞋子给宋淮安送去。 因着时日还早,又是大冷天,村子里也没啥人,杨奴娇微微松了口气,虽然她和宋淮安清清白白的,可若是让旁人瞧着她无缘无故的给宋淮安送鞋子,多多少少也会有些风言风语,若没人瞧见,自然最好。 到了宋家,门庭紧闭,杨奴娇有些慌张,轻轻叩了叩门。 他不在家。   ☆、009章 偷偷摸摸的和宋淮安好上了 “娘。”芳芳扯了扯杨奴娇的衣角,杨奴娇低下头,就见孩子昂着小脑袋,对着她道;“我想去找张姐姐玩。” 杨奴娇心知这几日孩子都是待在家,只怕是闷坏了,当下便是轻声哄道;“芳芳乖,咱们等宋伯伯回来,娘就带芳芳去找张姐姐。” 怕孩子冷,杨奴娇蹲下身子将女儿抱了起来,她自己都还像个孩子,此时抱着芳芳,哪有一点儿母女的样子,若让不知道的人瞧了,还以为她们是姐妹。 芳芳怕冷,一个劲的往杨奴娇怀里钻,杨奴娇生怕在这般等下去,会冻着孩子,又不知道宋淮安何时回来,当下没有法子,只得将鞋子留在宋淮安家门口。 不等她将小布包搁下,却听“吱呀”一声响,原是住在宋淮安隔壁的柱子娘打开了门,先是对着屋外倒了一盆水,回头,便看见杵在宋淮安家门口的杨奴娇母女。 “哟——”柱子娘将一声拉的老长,一双眼眸精亮,对着杨奴娇道;“这不是奴娇嘛,大冷天的,你杵在男人家门口做啥?” 杨奴娇白净的脸庞顿时通红,被她那一声“哟”的慌张起来,手中的布包竟是落在了地上。 柱子娘眼尖,一眼就瞧着那布包里搁着一双男鞋,当下不由得更是兴奋,只道这小寡妇终是熬不住了,今儿若不是她起的早,哪里能瞧着这出好戏!这杨奴娇平日里娇娇怯怯的,一股浪劲儿,她早说她守不住,果不其然,居然偷偷摸摸的和宋淮安好上了! 村子里偏僻,这些妇人家的闲来无事,最爱东家长西家短的捕风捉影,唯恐天下不乱。无中生有本就是她们的拿手好戏,更何况眼下杨奴娇就好似“人赃俱获”一般,被柱子娘抓了个现行。 柱子娘双眼放光,扭上前一把就将那双布鞋攥在了手里,许是太过兴奋,那嗓音都是有些变了,叫唤个没完;“奴娇啊,这可是你不对了,虽说芳芳爹不在了,你们孤儿寡母的日子难过,可你也不能偷偷摸摸的和这樵夫好上呐,你说你这大冷天的给男人家送鞋子,你还带着芳芳,你要芳芳长大了咋做人啊!” 杨奴娇被她这一番抢白,只声堵气噎,一张俏脸雪白,她抱紧了孩子,整个身子都是颤抖着,好容易才回了一句;“你别血口喷人....” 柱子娘嗤的一笑,满是不屑,随着她的叫嚷,左邻右舍纷纷有人打开了家门,对外面探头探脑的。 “我说韩老爷托人去你家提亲,你咋没答应,原来早已养了汉子哩!”柱子娘说完,一面拍着手中的布鞋,一面对着左邻右舍嚷道;“你们瞧瞧呐,这方家的寡妇熬不住咯,给那樵夫做了鞋,刚好让我给瞧见了,这青天白日的,还没皮没脸的带着女儿,真是造孽哟!” 听了柱子娘的话,乡邻们都是窃窃私语着,有几户人家还走出了屋子,对着杨奴娇母女指指点点,就听有人小声道;“看她那样子就是个守不住的,和这樵夫怕也不是三两日了。” “可不是,昨日里我还见她从山上背了一捆木柴回来,说不住就是那宋淮安给的哩。” 杨奴娇抱着孩子,听着周围这些声音,只觉得气苦到了极点,怀中的芳芳受到惊吓,更是“哇”的一声,大哭起来。   ☆、010章 这是宋某从方家沽的鞋子 见孩子哭的可怜,一些街坊也是瞧不下去了,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,众人也不想淌这趟混水,三三两两的便是止住了话头,诸人刚欲散去,也不知是谁道了声;“瞧,宋淮安回来了。” 瞧热闹的人又是停住了脚步,就见一道魁梧矫健的身形正往这边大步而来,不是那樵夫又是谁? 老远,宋淮安便见自家门口聚满了人,男人剑眉微皱,见他走近,众人鸦雀无声,一道道目光,皆是小心翼翼的往他身上瞟。 “出了何事?”宋淮安见杨奴娇抱着一个啼哭的女娃站在那里,她低着头,让他看不清她的表情,只能看见她紧紧抱着孩子,一双白中透青的素手,指尖微微颤抖着。 见宋淮安相问,柱子娘轻咳一声,将那双布鞋拍的“啪啪”作响,似笑非笑道;“这一大早的,奴娇就拿着双鞋子在宋相公家门口转悠,看这针脚,怕是费了好些功夫,也不知是送给谁的。“ 宋淮安眼光一扫,见那双鞋子的确如柱子娘所说的针脚细密,一瞧就能看出是被人精心缝制的。 男人神色如常,沉静中不乏凌厉,只上前将那双布鞋从柱子娘手中拿过,他的声音淡然,却让所有人都是听得清楚;“这是宋某从方家沽(买)的鞋子。” 闻言,众人都是一怔,继而恍然大悟,杨奴娇在村子里一直以针线活维持生计,也曾有些大姑娘小媳妇的让她给自己做些衣裳鞋袜,宋淮安虽是男人,可终究是个没婆娘的汉子,这些针线活,他哪里会做,从杨奴娇那里沽个几双鞋袜,也是人之常情。 听男人这么一说,柱子娘的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,住在宋家东首的谢大娘当先看不下去,对着柱子娘道;“柱子娘哎,你也不怕往后下阿鼻地狱被拔舌头哟!” 方才在背后嘀咕的那些人此时也都是讪讪的,柱子娘抹不开脸,又无话可说,只一扭身进了家门,将院门“咣”的一声关上,发出好大的声响来。 宋淮安走到了杨奴娇面前,从怀中摸出了银钱,递到杨奴娇面前,说了两个字;“有劳。” 杨奴娇这才抬起头,看了他一眼。 那张小脸犹如雨中梨花,秋水般的眼瞳中早已噙满了泪水,可却生生忍着,不让它们落下,虽是一身的荆钗布裙,纤瘦的身子仍是柔弱杨柳,惹人垂怜。 杨奴娇没有接那银子,只抱着怀中哽咽的芳芳,逃也似的离开。 宋淮安望着她的背影,乌黑的瞳仁中,暗沉的让人心惊。 回到家,杨奴娇再也忍不住,只扑在床角,泪水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。 芳芳也是通红的眼睛,见母亲落泪,小小的孩子又是慌了,只撇着小嘴去扯母亲的衣角,带着哭腔道;“娘,你别哭,芳芳听话。” 杨奴娇抹了把眼泪,可那泪水却越来越多,怎么也擦不完,想起方才在宋家门口受的辱,一颗心便如同刀剐,村里的长舌妇虽然多,可也不是谁家的闲话都敢说的,那柱子娘既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她,说白了,也还是欺负她家里没个男人。   ☆、011章 樵夫来提亲了 “娘....”芳芳奶声奶气的喊她,杨奴娇回过身,将孩子抱在怀里,芳芳这阵子比以前更瘦了,一张小脸仿佛只剩下一双眼睛了,杨奴娇见孩子瘦成这样,只觉得心疼难忍,她为孩子擦去泪水,轻哄道;“芳芳乖,娘不哭。” 说不哭,可眼泪却还是一直掉。 晚间,杨奴娇将家里剩下的那点玉米面全倒了出来,给芳芳做了玉米饼子,孩子平日里一日三餐大多是吃稀粥和糊糊,已是许久不曾吃过这般管饱的饼子了,到底是小孩子,那一张小脸笑开了花,吃的十分香甜。 “娘,你吃!”芳芳举着饼子,递到了杨奴娇面前,杨奴娇只咬了一丁点儿,瞧着孩子黑瘦的小脸,她转过了身,不舍得再看下去,只怕自己又会哭出来。 等芳芳吃饱,杨奴娇给孩子擦了把小脸,刚将她哄睡着,就听屋外传来一道叩门声,桂花婶的声音又是响起;“奴娇,快开门!” 杨奴娇听到她的声音,只以为她还是为韩屠夫的事而来,虽然不想开门,可又怕这天寒地冻的,会让桂花婶染上风寒,到底还是将门开了。 桂花婶进屋后,压低了嗓音说了声“芳芳睡啦?” 杨奴娇点了点头,昏暗的烛光下,她的脸色十分苍白,一双眼睛又红又肿,却依旧晶莹清澈。 桂花婶拉过杨奴娇的手,叹道;“白日里的事婶子也听说了,那柱子娘整日里就爱瞎扯,一张嘴比粪坑还臭,你可千万甭往心里去。” 杨奴娇垂着脸,只说了句;“婶子,这么晚了,您来找我,是不是有啥要紧事?” 桂花婶听了这话,一双眼睛只笑成了一条缝,笑眯眯的说道:“是喜事呐,奴娇,今儿个你猜谁上俺家门了?” 杨奴娇毫无心思,只摇了摇头。 “是宋淮安!”桂花婶拍了拍杨奴娇的小手,笑的合不拢嘴;“他去托婶子,来像你提亲了!” 杨奴娇听了这话,顿时怔住了,眼睛中满是惊诧,不敢置信的看着桂花婶。 桂花婶依旧是笑着,只道;“奴娇啊,你和芳芳的苦日子可算是到头了,这宋淮安虽说是外乡人,可人能吃苦,踏实肯干,桂花婶也帮你问过了,他从不曾娶妻,家里也没孩子,这般好的婚事,你说你上哪找?” 杨奴娇仍旧是木怔怔的,整个人都好似懵了。 瞧她这样子,桂花婶便觉得这门亲事是有戏的,又是说道;“我将你的事也都细细和他说了,他也不嫌弃,你看他那那身板,婶子敢和你打包票,等你带着芳芳嫁过去,他定是少不得你们吃穿,少不得你的好日子过!” 杨奴娇渐渐回过了神,她望着眼前的桂花婶,却是说不出话来,隔了好一会,才摇了摇头,道了句;“婶子,我已经嫁过人了,他既没成过亲,我哪里能配的上他。” “你这说的啥话,宋淮安今年已是三十有二,比你足足长了十五岁,能娶上你这么个小媳妇,那是他的福气,等你过了门,少不得要被他捧在手心里过日子的。”   ☆、012章 要改嫁了   杨奴娇闻言,一双眼睛却是向着熟睡中的孩子看去,桂花婶知她心中所想,只劝道;“婶子知道你是怕他对孩子不好,这宋淮安来咱村一年多,平日里虽然不大爱说话,可婶子也能瞧出来,他不是个歹人,不会薄待了芳芳。”   杨奴娇收回眸子,她说不出心头是何滋味,只轻声道;“婶子,我嫁来的时候年纪虽小,可也知道从一而终的道理,我既然嫁给了芳芳爹,这辈子,我都不会在嫁给旁人了。”   桂花婶闻言,二话不说,就将杨奴娇的衣袖一把卷起,那白如莲藕般的胳膊上,赫然点着一枚守宫砂。   “你瞧瞧,还想瞒婶子?你和芳芳爹压根就没洞过房,你这辈子,连一个男人都没侍过,上哪弄二夫去?“   杨奴娇小脸涨得通红,她慌忙将衣袖卷下,声音艰涩;“婶子,你甭劝我了,方家只剩下了我和芳芳,无论日子多苦,我总要带着孩子守下去的。”   桂花婶听了这话,只叹道;“你这孩子怎这般死脑筋,你瞧瞧黑子娘,这黑子爹刚死,人可是将一窝孩子都扔给了公婆,自个嫁人去了,再看看咱们邻村,谁家死了男人,婆婆不是赶紧儿将守寡的儿媳嫁出去,你就当不为了自个,哪怕为了让芳芳吃碗饱饭,你也要有个男人依傍才是!”   杨奴娇知道桂花婶说的不假,在村子里,若有守寡的儿媳,婆家是要想尽法子尽快将寡妇嫁掉的,不然铁定会被人说三道四,尤其是家里还有家翁的,更容易被人说闲话,甚至被说扒灰也是有的。   杨奴娇垂着眼睛,只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,扪心自问,她对方纪昀的记忆是模糊的,只余下浅浅的一抹轮廓,她嫁来时只有十四岁,胆子又小,与夫君相守的那一日,她甚至都不敢去细瞧自己的夫君长得是何模样。   可即便他战死沙场,她也从没想过改嫁,而桂花婶最后那一句话,却又狠狠砸在了她的心上。   哪怕为了让芳芳吃碗饱饭,她也要有个男人依傍!   杨奴娇不由自主,又是向着熟睡中的孩子看去,芳芳黑瘦的一张脸,因着打小没有滋养,就连牙齿都是稀稀疏疏的,而每晚给孩子脱衣裳,杨奴娇都是心如刀割,孩子瘦的皮包骨头,扎着人眼睛都疼。   “再说,那宋淮安人高马大的,你若是嫁给了他,往后韩老爷怕是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了,这村子里,也是没有人敢欺负你们娘两,奴娇啊,听婶子的劝,这是你的命,你就认命吧!”   就认命吧。   杨奴娇耳朵里嗡嗡响着,她想起家里见了底的米缸和面桶,想起芳芳身上露出棉絮的衣裳,想起这家徒四壁,到处灌着冷风的房子......   嫁吧,只要他能让孩子吃碗饱饭。   嫁吧。   (在这里多嘴一句,古代寡妇改嫁很平常,所谓的贞洁牌坊是明清时才有的,宋朝前期,包括唐朝,隋朝,南北朝等等,民风都是很开放的,程朱理学是宋朝开始的,而提出这种说法的的“朱熹”自己还收尼姑当小妾,还跟寡居的儿媳妇有一腿,他的理学在当时并不是主流思想,甚至宋朝的宫人在见到皇帝的时候都不用下跪的,也不喊皇上,很亲切的喊一声官家,还有我们上学的时候都学过孔雀东南飞,女主被夫家休了后,也立马就有人去女家提亲,女人照样可以再嫁。再有陆游和唐婉,等等,女子改嫁的例子比比皆是。真正把这种存天理,灭人欲的想法发扬光大的是明清两朝,所以请不要一看寡妇再嫁,就觉得是女人不守妇道,也不要觉得古代女人就不能再嫁,这完全是两码事。)   ☆、013章 嫁给宋淮安 杨奴娇浑浑噩噩,一张脸蛋毫无血色,桂花婶看着也是不忍,又是劝道;“奴娇,若是芳芳爹在天有灵,他也不愿你带着孩子这般活受哇。” 杨奴娇打了个激灵,芳芳爹,真的会在天有灵吗?他若真是在天有灵,又能答应自己带着孩子,嫁给宋淮安吗? “婶子,劳您和他说,芳芳是方家的女儿,孩子的姓是一辈子都不能改的,我是没什么的,可他....一定要对芳芳好,我.....” 杨奴娇说不下去了,一颗心酸涩的难受,想起改嫁,只觉得难过与羞愧,一张脸火辣辣的,眼眶里噙满了泪珠。 “傻孩子,婶子知道你是为了芳芳,芳芳是方家的女儿,这事儿说啥也不会变,你嫁给宋淮安,也是给了芳芳一条活路,若你婆婆还活着,也是要感激你的。” 杨奴娇没吭声,只低下头,有一小颗晶莹的泪珠,顺着那张姣好温婉的侧颜滚落了下来。 因着是再嫁之身,杨奴娇与宋淮安的婚事十分简陋,一些俗礼全是省了,又加上宋淮安不是当地人,也没啥亲戚,村子里的人又大多忌讳再嫁之事,是以也没人前去贺喜,到了成亲这一天,宋家的院子里冷冷清清,也没有花轿鞭炮,杨奴娇领着女儿,拎了一个小包袱,由桂花婶陪着,便算是进了宋家的大门。 在婚期定下后,宋淮安便托桂花婶送来了各色聘礼,杨奴娇挑了一匹花布,当晚就为芳芳做了新衣,又从街坊那里买来了棉花,几日的功夫,便为芳芳缝了一件轻柔暖和的新棉袄,让孩子穿在了身上。 她自己倒还是老样子,最后还是桂花婶瞧不下去了,只道这究竟是成婚,总不能太过寒酸,不成样子,于是便是做主,将余下的花布裁了,硬是让杨奴娇也做了一身新衣,虽不是喜庆的大红色,但穿在身上到底也是透出几分鲜亮。 杨奴娇的年纪本来就小,长得又俊,平日里因着日子苦,也不曾梳妆打扮,今儿成亲了,由着桂花婶为她盘了头,淡淡施了层脂米分,这一稍稍收拾,竟跟绢画上的小人儿似得,一双剪水双瞳,澄澈清透,瓷白的脸蛋上,眉如远黛,唇如红珊,虽然没搽胭脂,可那张白净的小脸浮起淡淡的红晕,仿似从肌肤底子里渗出来的颜色,比胭脂还要姝丽。 桂花婶瞧着觉得眼前一亮,只笑盈盈的,不住的说那宋淮安是个有福气的。 桂花婶将杨奴娇母女送进了新房,瞧着杨奴娇局促不安的坐在床上,怀里仍是抱着芳芳,便有些不大放心,临去前遂是凑在杨奴娇身旁悄声耳语了几句,杨奴娇虽然是再嫁之身,可说到底还是个黄花大闺女,蓦然听到这些床笫之事,只羞的米分脸通红,就连白腻的颈弯都是透出一片米分色。 桂花婶出了屋子,又是对着宋淮安道了几声喜,男人将早已备好的喜钱递去,桂花婶却没有接,只望着眼前的汉子,轻轻叹了句;“宋相公,今儿是你和奴娇大喜的日子,老身有些话,也不知当说不当说。” “奴娇这些年过得啥日子,村子里的人都是看在眼里,这往后她们娘两跟了你,你可千万要好好待她,这孩子,命太苦了。”   ☆、014章 新婚之夜(上) 待桂花婶说完,宋淮安的脸色依然是沉稳而淡然的,他没有多话,只道了一句;“婶子放心。” 桂花婶听他这般说来,心里便是松了口气,也没有多待,按着老礼说了几句吉祥话,便是离开了宋家的大门。 新房里,杨奴娇抱着芳芳,母女两都有些惊慌,杨奴娇望着窗户上贴着的喜字,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三年前,那时候的她随着媒人一路从老家来到了静雪河村,一路上风尘仆仆,吃尽苦头,因着是填房,又因婆婆重病,她的婚事也是简而又简,待她嫁过来时,方家的大门和窗户上甚至连个喜字也没有贴,就将她娶进了门。 她望着那鲜艳的喜字,只觉得红彤彤的亮着人眼,心里却当真说不出是何滋味,直到怀里的小人不安的扭了扭身子,软软的唤了她一声“娘”,才将她的心神给拉了回来。 “芳芳怎么了?”杨奴娇紧了紧孩子的身子,新房里生着炉子,只让人浑身都是暖融融的,杨奴娇摸了摸女儿的小手,触着一片温暖,方才放下心来。 “芳芳怕,芳芳想回家。”孩子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,仓皇的看着杨奴娇,到底只是个四岁多的小娃娃,骤然到了这般陌生的地方,哪有不怕的。 杨奴娇心里一酸,她又何尝不怕,这宋淮安也不知是不是个好相与的,若他跟那韩屠夫一样,成天的把媳妇孩子往死里打,她带芳芳嫁过来,岂不是不仅没让孩子过上好日子,反而还坑了孩子。 杨奴娇抚上了女儿的小脸,柔声安慰道;“有娘在,芳芳不怕,以后,这里就是咱们的家。” 杨奴娇正轻声细语的哄着孩子,就听一道稳健有力的脚步声传来,杨奴娇的心跳立时快了,清纯的瞳仁中浮起了淡淡的慌乱,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。 “吱呀。” 新房的门被人推开,接着,一道魁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,正是宋淮安。 杨奴娇见到他,几乎连呼吸都要止住了似得,抱着孩子情不自禁的向着床里偎了偎,这细小的举动自然逃不开宋淮安的眼睛,见她如此怕他,男人的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,只将手中的盘子搁在桌上,拿了一个包子递到了芳芳面前。 那包子是白面,芳芳跟着杨奴娇,一直都是吃粗面的,此时看着那香喷喷的白面包子,却也不接,只一个劲儿的往杨奴娇怀里钻,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看着眼前的宋淮安。 折腾了这半日,杨奴娇知道孩子已是饿了,她鼓起勇气,从男人手中将包子接过,喂给孩子吃。 芳芳咬了一小口,眼睛顿时亮晶晶的,只偎在杨奴娇怀里抬起小脑袋,像是献宝似得将包子高高举起,对着母亲道:“娘,有肉!” 杨奴娇望着孩子手里的肉包子,她已记不清她们母女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,瞧着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,不免既是欣慰,又是心疼,   ☆、015章 新婚之夜(中) 桌子上除了包子,还有馒头,米粥,除此之外,更为难得的是还有一碗肉。 杨奴娇抱着孩子坐在一旁,眼见着宋淮安将那碗肉搁在了自己母女面前,又拿了一块馒头递到自己手里,她一直垂着眼眸,不敢去看他,只听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,虽是言简意赅的一个字,却透出让人无法拒绝的威势。 “吃。” 杨奴娇心里一慌,小脸不由得垂的更低,那白面馒头很软,吃进嘴里十分香甜,全然不似粗面那般糙人。杨奴娇刚咬了一小口,就觉得唇齿间都是甜丝丝的。 她舀了一勺米粥,刚打算去喂孩子,就见芳芳眼瞅着那碗肉,巴巴的道;“娘,芳芳想吃肉。” 杨奴娇有些为难,她自是不敢,也不好去夹那肉的,她刚要哄上几句,可不等她出声,宋淮安便是用筷子夹了肉,放在了孩子碗底。 杨奴娇一怔,不由自主的抬起眸子,男人的脸色仍是沉静的,只不声不响的吃着他的馍馍,这一瞧,杨奴娇才看见他那馍馍是黍子面做的,他竟是自己吃粗面,而将白面留给自己母女了。 杨奴娇心头一颤,说不清是怎样的一种滋味悄然而来,这样久的日子,她领着孩子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,何曾有人对她们这样好过。 她觉得自己的鼻子很酸,赶忙转过了眼睛,生怕自己落泪。 吃完饭,天色暗了下来。 芳芳先是吃了个大包子,而后又喝了大半碗米粥,这一餐饭,孩子吃得很饱,待天黑后,只偎在杨奴娇的怀里,揉起了眼睛。 见孩子困顿,杨奴娇抱着孩子,轻哄着她入睡。 待男人进屋,杨奴娇依然是抱着孩子坐在那里,见男人走进,新妇白净的脸蛋上满是红晕,显是十分窘迫,她低垂着眉眼,很小声的说了句;“芳芳从小就跟着我睡,已经惯了的。” 宋淮安闻言,倒并未说什么,只径自走到桌前,去将烛火挑暗了些。 杨奴娇知道,新婚的第一夜,喜烛是不能熄的,要燃上一夜才算吉利。 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。 “你带着孩子睡里面。”男人开口。 杨奴娇听了这话,便是将孩子放在了床上,为芳芳脱去了棉袄,见宋淮安打来了热水,心头既是不安,又是感激,只上前拧了一把汗巾子,给孩子擦了把脸,连带着小手也是擦了个干净。 屋子里静到了极点。 杨奴娇心头有些惶然,就着昏暗的烛光,只能看见男人隐隐的轮廓。眼见着他脱掉了外衫,向着自己走来,她依旧是怔怔的坐在床沿,手足却是冰凉。 “歇息吧。”男人声音沉稳,短短的三个字,十分有力。 杨奴娇一怔,念起自己挡在床沿上,遂是站起了身子,因着紧张,小手哆哆嗦嗦的,试了几次,才将自己的棉衣脱下,只余衬里的一件单薄罗裙。 那罗裙是白棉的,将少女的柔软似柳的腰肢勾勒的一清二楚,她不敢去看身后的男人,脑子里却是想起桂花婶话来,她说这洞房,就是男人压着女人滚上一滚。 那宋淮安,难道会压着自己,滚上一滚吗?   ☆、016章 新婚之夜(下) 杨奴娇胡思乱想着,直到男人在她身旁躺下,她方才回过神来。 芳芳安安静静的躺在最里面,已经睡熟,被窝里本来是极冷的,可待宋淮安进了被窝后,顿时变得暖烘烘的。 杨奴娇察觉到身旁的温热,只觉得有些恍惚,以往的每个冬夜,她担心孩子捂不热被窝,都是搂着孩子睡的,即便如此,母女两还是蜷成一团,杨奴娇更是冷的连腿也不敢伸。 可今夜,再也不一样了。 男人健硕宽厚的后背,似是能为她挡住所有的寒冷,宋淮安转过身,就见她躺在自己身旁,巴掌大的一张小脸,在烛光下透出着美玉一般的柔润,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着,显得格外乖巧。 杨奴娇也正在看他,蓦然见他转过身子,新妇的小脸一红,眼瞳中亦是浮起一丝惊惶,她的呼吸带着女儿家独有的清甜,让人难以忍受。 宋淮安眸心黑沉,不等杨奴娇向里躲,便一把将她抱了过来,少女发出一声低呼,仿似陷入猎人陷阱中的小兽,宋淮安将她按在了床上,她的腰身柔软似柳,满怀的温香软玉。 杨奴娇小脸雪白,只觉得心头慌乱的厉害,宋淮安双臂强悍似铁,紧紧箍着她的身子,让她动弹不得。 新妇的身子抑制不住的轻颤,男人的呼吸越来越重,大手更是探进了奴娇的衣襟中去,少女的肌肤细腻光滑,犹如上好的绸缎,令人爱不释手。 “夫妻间总有这一天,别怕。”男人声音暗哑低沉,他从桂花婶口中得知,杨奴娇嫁进方家的第二日,夫君便是远赴战场,两人压根不曾同房,杨奴娇虽然嫁过人,可对男女之事却还是一窍不通,是以出声安慰。 闻言,杨奴娇不由自主的抬眸像着身上的男子看去,但见他的目光深邃,黑亮,犹如两团火,灼灼逼人。 她不知该如何是好,颤抖着声音呢喃出一句话来;“不要吵醒孩子.....” 男人没有出声,只俯下山一般健壮的身子,封住了她的唇瓣。 新婚头天,杨奴娇天还未亮就早早起了身,宋淮安已是不见了身影,竟是起的比她还早,孩子仍然睡得香甜,杨奴娇为女儿掖好被角,小心翼翼的下了床,昨日里不曾细细打量新房,今儿一瞧,才发觉房间极为宽敞,正中摆着一张长桌,几把凳子,靠南面儿还搁了一张梳妆台,一瞧便知是新置的,此外,还有几只大箱子,散发着樟脑丸的味道,整整齐齐的堆放在墙角。 杨奴娇绾好了长发,虽是荆钗布裙,却还是温婉而美丽。 对镜自照,见自己已是收拾了妥当,杨奴娇刚要出门,昨晚的新婚之夜却是闯进了脑海,只让她俏脸通红,害臊的紧。 她对男女之事虽然懵懂,可也隐约知晓一些,在嫁过来之前,桂花婶也曾附在自己耳旁轻声嘀咕,告诉她女人家的第一次总是会疼的,让她忍一忍就好。 可昨晚,当男人犹如小儿臂膀一般粗的物事抵住她的柔软时,只让她疼的厉害,竟是忍不住的落下泪来。 宋淮安见她俏脸雪白,眼瞳中泪水盈盈,终是怜她年纪尚小,不忍勉强,只按捺住自己箭在弦上的欲望,在她身侧躺下,搂着她睡去。   ☆、017章 老宋上山砍柴 杨奴娇推开门,刚巧见宋淮安从灶房出来,看那样子,倒是要去山上砍柴。 晨曦中,女子的身影纤细娇柔,刚看见他,雪白的脸蛋上便是飞上一抹红霞,满是女儿家的娇羞。 “我要去山上一趟,你和孩子想吃什么,只管去做。”宋淮安开口,对着小娘子吩咐。 杨奴娇一听,一句话便是轻声而出;“那你....吃什么?” 话音刚落,杨奴娇脸庞上红晕更甚,只羞的不敢抬头,宋淮安看着她,道了句;“我带了干粮。” 杨奴娇垂着眼睛,小手不安的扶着门框,轻声道:“你上次说,山上有狼....” 男人摇了摇头,“不碍事。” 杨奴娇心里有些慌,大着胆子看了他一眼,小声叮咛;“你.....小心些。” 宋淮安瞧着她那双秋水般的眼瞳里漾着的,满是关切与担忧,他蓦然觉得心头一软,有一股悄然而来的温柔与平静,盘旋在心头。 他对着她颔首,安抚般的言了一个字;“好。” 语毕,宋淮安不再看她,只径自像大门走去,杨奴娇瞧着,也是跟上,在门口时,宋淮安回头看了她一眼,小娘子低眉垂目,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,让人怜惜。 “回去吧。”宋淮安低声道。 杨奴娇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小声言了句;“你早些回来。” 宋淮安不禁哑然,他没说话,只淡淡一笑,大步离开了家门。 待男人走后,杨奴娇守去了灶房,就见米缸和面桶里都是满满当当的,粗粮细粮都有,一捆捆粗大耐烧的柴禾整整齐齐的堆在墙角,灶台上,锅碗瓢盆彭都是齐全的,簇新的,一看便知是宋淮安新添置的。 杨奴娇瞧着,心里顿时一暖,又见水缸里的水也是满的,案板上还搁了两块肉,甚至就连盐巴,辣子,香油之类过日子必不可少的物事,男人也是置办了妥当,灶房虽不大,可却应有尽有。 杨奴娇洗了手,熬了一锅米粥,又拿了两块黍子馒头搁在锅头上,借着米粥的热气好将馒头蒸软,见案头上搁着一些野菜,遂是洗了干净,用点盐花香油给拌了拌,留着芳芳下饭。 母女两吃完早饭,杨奴娇让孩子在屋子里玩,自己则是将家里收拾了一番,宋淮安毕竟是个男人,以往又都是自己过日子,屋子里没个女人在,到底是没有家的样子,杨奴娇先是将家里打扫了干净,就连一些拐角都是收拾了齐整,而后又将男人落在外面的衣裳,该缝的缝,该洗的洗,那几个箱子她没有动,刚嫁过来,不好去翻人家东西的。 到了午间,娘儿两也是随意吃了些东西,杨奴娇不知宋淮安何时回来,只烧了热水,备好了饭菜,好等着男人回来,能吃上一口热饭。 一直到了晚间,杨奴娇将芳芳哄睡,自己则是守在灶房,刚听到些动静,便赶忙去了院子,果真见宋淮安肩负两大垛柴禾,踏着风雪走了进来。 “回来了。”杨奴娇轻声招呼,借着月光,倒也能瞧出男人眉宇间的风尘仆仆,宋淮安应了一声,走至院角将柴禾堆好,刚进灶房,就见杨奴娇拧了一把热腾腾的汗巾子,递到自己面前,小声说了句;“快擦擦脸吧。”   ☆、018章 樵夫的后背刺着狼头? 宋淮安接过汗巾,却也不擦,一双黑眸笔直的看着自己的小媳妇,杨奴娇被他瞧的有些羞窘,只垂眸说了句;“我去把饭菜热一热,一会儿就好。” 说完,杨奴娇作势要走,可还不等她迈开步子,男人就是伸出胳膊,将她一把抱了过来。 杨奴娇大惊,一双眼瞳漾着惶然,既惊且惧望着眼前的男人。 念着两人刚成婚,宋淮安也是生怕吓着了她,遂是将声音放的温和,只道;“过得惯吗?” 杨奴娇先是一怔,继而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,她轻轻嗯了一声,说了句;“家里什么都有,我和芳芳都过的很好。” 宋淮安闻言便是微微颔首,对着小娘子道;“若缺什么,尽管与我说。” 杨奴娇听了这话,忙摇了摇头,小声道;“不缺的,你对我们已经很好了。” 听了这话,宋淮安也不曾多言,收回了自己揽在杨奴娇腰间的手,杨奴娇心知他定是饿得很了,赶忙去了灶台,将为男人留着的米粥和饼子热了一热。 新妇忙碌的身影分外纤细,氤氲的热气中,盈盈楚腰不足一握,烛光下,她的脸庞温婉而清柔,长发尽数束在脑后,令那张脸蛋透出几分稚气,却更显的娇美。 宋淮安凝视着她的身影,一双黑眸深敛似海,许是这一刻太过宁静与温馨,竟是让他心头生出一股恍然,不知自己身在何处。 那样多的日子,他只要闭上眼睛,就会看见无数身着铠甲,手持利刃,头戴面具的士兵向着自己呼啸而来,而他血红着双眼,脑子里只有一个字;“杀!” 这么多年,他竟已记不清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,那是刻进他骨子里血腥气,如蛆附骨,是他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。 而此时,望着杨奴娇清纯秀美的侧脸,宋淮安扪心自问,在他心中,他又如何不想过回寻常人的日子,与一单纯朴实的女子,做一对三餐一宿,一世安稳的夫妻? 即便这个女子曾嫁过人,是世人眼中的寡妇,那又如何? “快吃吧,当心烫。”小娘子的声音响起,听在耳间只让人觉得十分清甜,宋淮安收回思绪,桌子上摆着米粥与饼子,虽是粗茶淡饭,吃在嘴里却也可口。 回屋后,杨奴娇见宋淮安外间的衣襟已是被雪水打湿,便是从灶房打了热水,好留着他擦一擦身子。 岂料,她刚端着热水进门,就见他正背着自己将衣衫褪下,男人赤着的后背肌肉纠结,结实矫健,杨奴娇来不及脸红,就见他的后背上竟盘着一只张口露牙,青郁郁的狼头。 杨奴娇怔住了,那狼头栩栩如生,碧莹莹的一双眼睛,尖利的牙齿泛着寒光,似是随时会扑过来咬她一口。 “咣当!”她的手一颤,那盆竟是摔在了地上,热水淌的到处都是。 宋淮安转过身,就见她站在那里,秀气的脸庞满是苍白,清澈的瞳仁带着惧意,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。   ☆、019章 给孩子做小床(上) 男人不动声色,将衣衫披在身上,淡淡道了句;“吓着你了?” 杨奴娇这才回过神,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的飞快,她向着床上看了一眼,见芳芳仍是沉沉睡着,她定了定神,只弯下腰,想去将地上的盆拾起。 宋淮安却是抢先一步,他的声音仍是平静而低沉的,只道了声;“当心烫。” 杨奴娇望着他的面容,见他神情如常的将盆搁在了桌子上,又将地上的水扫净,她的脑子里却一直想着他身上的那个狼头,直到宋淮安将一切都收拾好,她方才鼓起勇气,小心翼翼的问了句;“你的后背上,为什么会有一只狼?” 宋淮安听了这话,一双黑眸深邃而锐利,许是见自己的小娘子怕的厉害,脸色便是微微缓和了些,道;“这不是狼,是青狼獒。” “青狼獒?”杨奴娇默念着这三个字,瞧着她懵懂的模样,宋淮安点了点头,对着自己的小娘子解释道;“青狼獒不是狼,而是犬。” 他没有告诉杨奴娇,青狼獒是藏獒的一支,古藏人会将同时出生的十只小獒放在一起,不给他们任何食物,任由他们自相残杀,最后会有一只吃掉其他九只的獒活下来,这就是九犬一獒的青狼獒。 “犬?”杨奴娇闻言,只觉得惊惧不已的心微微踏实了些,漂亮的眸子的却是浮起浅浅的不解来,对着自己的夫君问道;“那,你为何要画一只犬在后背上?” 宋淮安眼瞳一沉,尘封已久的往事涌上心头,他默了默,方才淡淡道;“这是儿时刻得。” 杨奴娇见他不欲多说,便不再问了,她曾听桂花婶说过,他是陇北人士,自幼家贫,父母去世的早,这些年一直是孤身一人在外闯荡,途径静雪河村时,见这里山清水秀,便是在此处安顿了下来。 杨奴娇想起他自幼无父无母,多年来背井离乡,后背上青狼獒虽是狰狞,可他所吃的苦,怕是比那青狼獒还要可怖。 念及此,新妇心头倒是浮起丝丝怜悯,对着夫君小声道;“刻的时候,一定很疼吧?” 宋淮安听了这话,倒是略微勾了勾唇,只摇了摇头,说了句;“都过去了。” 杨奴娇见他神色淡然,她便也是噤了声,走到床沿去将床褥铺好。 芳芳依然睡在最里头,杨奴娇将手伸进被窝,顿觉触手一股温热,遂是放下了心,这屋子暖和,又加上一直生着炉子,芳芳睡的极暖,一张小脸红扑扑的,分外喜人。 杨奴娇上了床,新婚夜发生的一切又是闯进了脑海,她将那青狼獒抛在了脑后,心里却是想着,这一晚,又要如何过呢? 未几,宋淮安便是在她身旁躺下,男人结实有力的胳膊揽过她的腰肢,将她带到自己怀里,却终是没有再进一步,只闭上眼睛,低哑着嗓音对着小娘子言了两个字;“睡吧。” 一夜无话。 翌日,杨奴娇想着宋淮安要早起上山,天刚蒙蒙亮就起了身,打算去灶房给他做些吃的,岂料刚走到门口就听院外传来一道声响,她推开门一瞧,就见宋淮安正在院子里锯着手中的木板,看那样子,倒好像要做什么家私一般。   ☆、020章 给孩子做张小床(下) 听到她的脚步声,宋淮安看了她一眼,沉声道;“吵醒你了?” 杨奴娇赶忙摇头,瞧着他手中的活计,眸心满是不解,小声言了句;“这是....” 宋淮安面色淡然,听到杨奴娇的话,也只是言了句;“给孩子做张小床。” 杨奴娇眼瞳中浮起一抹错愕,继而一张脸蛋便是红了,她低着头,一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,轻声细语的开口;“芳芳从小就跟着我睡,我怕她一个人....会不惯。” 男人黑眸如墨,落在她的身上,只让人忽视不得,他的声音浑厚低沉,只淡淡道了句;“孩子大了,总不好和咱们住一起。” 杨奴娇心知他说的有理,也知道他娶一个媳妇回来,就是要过日子生娃娃的,芳芳不是他亲女,要这么个小丫头一直跟着他们睡,也的确是不像话。 是以,杨奴娇不出声了,她看着那些木头全是结实的,想必宋淮安昨日里在山上待了一天,就是为了多砍些木柴回来,好给芳芳做张小床。 眼见着宋淮安做着活,杨奴娇刚要去灶房做早饭,岂料眼波流转,竟是瞧见男人的左手受了伤,只随意的用布条缠了两圈,渗出血迹来。 杨奴娇怔住了,惊声道;“你的手.....” 宋淮安闻言,亦是看了自己左手一眼,这是他昨日里在山上砍柴,被尖利的木柴所刺,他摇了摇头,低语了一句;“不碍事。” 杨奴娇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,宋淮安身材高大,她须得仰起头方才看清男人的面容,她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,很小声的问了句;“疼吗?” 四目相对,她的眼瞳澄如秋水,纯净的让人心惊,宋淮安在她的关切中有一瞬的失神,继而便是淡淡一晒,英气尽显。 “不疼。”男人开了口,就这两个字,却让杨奴娇的脸庞一红,她低眉顺目的站在那里,将男人掌心的布条解下,为他重新包扎。 划伤男人的木柴显是极其锋利的,宋淮安掌心的伤口不大,但却极深,杨奴娇看着,心头便是涌来一股怜惜,她的手势轻柔,生怕弄疼他,一面包扎,一面还在男人的手心轻轻吹了吹,仿佛这样便会将痛楚吹去似得。 宋淮安站在那里,魁梧的身躯立的笔直,一动不动,待自己的小娘子呵气如兰,对着自己的掌心吹拂时,那身子却是微微一震,乌黑的眼瞳中,深不见底。 将男人的伤口包好,杨奴娇松了口气,刚抬起头,就见宋淮安的目光深沉,笔直的看着自己,在男人的注视下,她不由得感到心慌,不等她回过神,男人大手一勾,便是将她抱在了怀里。 杨奴娇吃了一惊,眼睛里浮起惧意,宋淮安瞧得清楚,却只是紧了紧她的身子,低声言了句;“不用怕我,我会对你好。” 那一句话犹如削金断玉般掷地有声,听在杨奴娇的耳里,却让她的心莫名一暖,她垂下脸颊,白净的小脸落满红晕,她没有说话,只轻轻的嗯了一声,别样娇柔。   ☆、021章 布娃娃 嫁过来三日,杨奴娇已是慢慢熟悉了宋淮安的饮食起居,男人虽然话不多,但无论对自己还是对芳芳,都是真真切切的好。家里有啥好吃的,他也全是留给自己和孩子。杨奴娇的感激自不用多说,芳芳到底是个小孩子,这几日跟着母亲在宋家,吃饱穿暖,宋淮安在做木工时,还给她雕了一个木马,孩子喜欢极了,对宋淮安也不似刚来那会儿的惧怕,也不闹着要回家了,只让杨奴娇松了口气。 如今天虽然冷,可村人还是要秋地耕完,让土地休整一冬后,来年春天好种上包谷。村人们都知宋淮安的柴火好,时常有人来宋家像他买柴禾,挣得银子虽是不多,但养活杨奴娇母女,也是绰绰有余。 杨奴娇知道外头定是对她嫁给宋淮安的事说的不成样子,尤其是那几个长舌妇,还不知会怎么编排,杨奴娇念着天冷,这几日都没有带孩子出门,每日里守在家,闲时做做针线,只由得她们说去。 宋淮安的木工做的极好,未过多久,就为孩子打了个结实秀气的小床,芳芳虽不是他的女儿,他却也是花了心思,在那小床上雕了一些花儿鸟儿的,惹孩子喜欢。让人一瞧,就知他是费了功夫的。 杨奴娇也是为孩子将床褥都备好,崭新的小包被,杨奴娇还别出心裁的在被子上绣了些梅花,自打她嫁到方家,这几年来都是她带着芳芳,晚上也都是母女两一个被窝,从来没离开过。如今骤然要孩子一个儿睡,只让她的心里既有不安,又有担心,就不知芳芳自己一个人能不能睡好。 孩子的床搁在邻屋,屋子里生着炉子,杨奴娇将孩子带到邻屋时,芳芳甫一看见那张漂亮的小床,眼睛里便是发出了光,杨奴娇揽着女儿,柔声道;“芳芳往后就在这里睡,好不好?” 芳芳咬着手指头,眼睛亮晶晶的,她看了小床一会儿,才对着母亲道;“娘,你不陪芳芳吗?” 杨奴娇心里一酸,只轻哄道;“娘每晚都会陪着芳芳,等芳芳睡着了娘再走,这样可好?” 芳芳低下头,也不吭声,隔了好一会,才怯怯的说了句;“芳芳想和娘一起睡。” 瞧着孩子这样,杨奴娇的心便是软了,刚要将孩子抱回屋,就见宋淮安走了进来。 杨奴娇有些踌躇,不知该如何是好,不等她开口,就见男人的大手拿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布娃娃,递到了芳芳面前。 芳芳高兴坏了。 这孩子打小便没啥小玩意,杨奴娇为她做的那个布娃娃早已是磨损的厉害,甚至连娃娃的眉眼都瞧不清楚了,宋淮安递来的这一个,却是簇新的,身上还穿着鲜亮的小衣裳,正是男人早起去城里卖柴时,从摊子上买回来的。芳芳抱着就不愿撒手,杨奴娇没法,只得让孩子抱着小娃娃,在小床上睡去。 直到睡着,芳芳的唇角都是咧着的,小手更是紧紧的抱着娃娃,甜甜的进入了梦乡。   ☆、022章 你的腿....扎着我了 杨奴娇为孩子掖好了被角,见芳芳睡得极好,心里也是踏实了些,她转过身,就见宋淮安站在自己身后,一想起从今夜起就要独自与他睡一个被窝了,那脸庞便是不由自主的发烫。 宋淮安没有出声,只对着自己的小娘子伸出了一只手,杨奴娇垂着眼睛,眉梢眼角都是十分羞赧的,轻轻地将自己的小手搁了上去。 男人的掌心粗糙而厚实,带着满满的暖意,杨奴娇只觉得心头一安,由着男人将自己带出了屋子。 回房后,杨奴娇铺好了床,因着炉子在芳芳那屋,他们的新房没有生火,就连被窝里都是冷冰冰的,杨奴娇蜷在被窝里,冷的直哆嗦,待男人上床后,杨奴娇分明察觉到一股温热,待他将自己抱入怀中,整个身子更是说不出的暖和。 新妇忍不住在夫君的怀里拱了拱,这便是嫁人的好处了,以往的冬天,她可是时常被冻得一宿都睡不着觉的。 宋淮安搂着她的身子,小娘子浑身冰凉,捂了好一会,才有些暖意,男人察觉到她冰凉的脚丫,遂是勾了过来,用自己的腿捂着,岂料小娘子却是微微挣扎了起来,那软软的腰肢在他的怀里扭动着,只让他眼瞳一暗,沙哑着声音问了句;“怎么了?” 杨奴娇米分脸通红,慢吞吞的将自己的脚丫抽回,声音更是小的让人听不清楚;“你的腿.....扎着我了....” 宋淮安先是一怔,继而便是哑然,他没有说话,只无奈的阖上了眸子,拍了怕她的腰身,说了句;“别乱动,睡吧。” 杨奴娇果真不敢动弹了,万籁俱寂,她却怎么也睡不着,黑暗中,男人的面容格外深隽,她依偎在他的怀里,第一次细细的打量着他,这一细瞧,才发觉宋淮安的面相竟是不大像村子里的那些男人,大梁位于中原,男人们大多是颀长而瘦削的,即便是村子里常年耕作的男人,也没有宋淮安的身板壮实。 而他的五官比起村人也是更粗犷些,高鼻深目,竟有些像北地的大赫人。 杨奴娇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,大梁与大赫积怨已久,两国常年打仗,静雪河村处于大梁北境,与大赫相隔不远,在她儿时也曾见过大赫人的,她怎能将自己的夫君,与那些狠毒凶残的人想到一起去... 杨奴娇胡思乱想着,直到宋淮安的声音响起:“往后多吃一点。” “嗯?”杨奴娇见他仍是闭着眼睛,只以为他已睡着,不料他竟会出声。 宋淮安睁开眼睛,对着怀里的女子道;“你太瘦了。” 杨奴娇的小脸顿时一热,比起村子里同龄的小媳妇,她的确过于瘦弱,此时听男人这般说来,杨奴娇只以为他是嫌弃自己,心里便有些难受,只轻言了一句;“你...是不是嫌弃我?” 村人娶媳妇,自然都是想娶个身子板结实的,不仅能帮衬着男人做农活,就连孩子也好生养,似她这般的骨架,也实在是招人嫌。   ☆、023章 你这样,会让我不忍心 宋淮安黑眸如墨,他望着怀中的女子,摇了摇头,低声吐出了一句话来;“你这样,会让我不忍心。” 他的声音依然是低沉而稳重的,这一句说完,杨奴娇有些懵了,继而才想明白他话中的含义,当下那一张小脸便是通红,她嫁过来的这几日,宋淮安除了第一夜碰过自己外,余下的日子最多也不过是搂着她睡去,再无肌肤之亲。杨奴娇本以为他给芳芳做了小床,又为孩子买来小玩意,便是为着这茬事,哪知今夜他也仍是如往日一般,并无其他举动。 男人说完,便不再出声了,杨奴娇见他又是阖上了眼睛,自己也是不敢多话,她虽然已经十七岁了,可身子骨却十分孱弱,宋淮安每次将她抱在怀里,都跟抱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样,他已经年过三十,每逢想到自己要与这般一个小丫头洞房,都是让他忍不住苦笑且无奈。 杨奴娇不知他心头所想,自己倒是觉得十分歉疚,宋淮安将她自己娶回了家门,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也全是留给了自己母女,桂花婶说的没错,这男人家的娶媳妇,图的啥,还不是图个女人能暖床,能给他生个孩子吗? 可如今,杨奴娇瞧着宋淮安沉睡的面容,只觉得心里很是难过,就觉得自己对不住人家,他待自己母女这般好,可她的身子却这般不争气,就连最寻常的事儿,也不能为他做到。 杨奴娇听着男人均匀的呼吸,心跳却是渐渐快了。她的思绪回到了三年多以前,在她嫁到方家前夕,娘亲曾偷偷摸摸的拿过一件“压箱底”的瓷器给自己看,那瓷器本是个葫芦形状,可当娘亲将上头的盖子打开,里头赫然现出两个小人来。 杨奴娇从未见过那般奇怪的小人,只记得娘亲告诉过自己,这男人和女人的洞房就是与那两个小人一样,让她好好记着,只要按着小人去做,就能生娃娃了。 杨奴娇努力回想着那瓷器上的小人是何模样,一张俏脸却是红的能滴下水来,时隔多年,她也只能隐约记得那瓷器里的女人是骑在那个男人身上的,至于为何要这样,杨奴娇自是不懂,可既然娘亲说这般便能生出小娃娃,她只下定了决心,想试上一试。 她窸窸窣窣的起身,将自己的寝衣解下了几个扣子,因着冷,小手都是哆嗦的,杨奴娇回忆着那对小人的衣着,记得他们都是衣冠不整的,那一双小手犹豫了片刻,又是小心翼翼的探上了宋淮安的衣襟,想为他将衣衫解开。 岂料她的手刚探上男人的胸膛,便被男人一把攥住,接着,男人的大手扣住她的腰肢,将她一把带到了自己怀里。 “我....”杨奴娇扑在他的怀里,男人衣衫下的肌肤是结实的,滚烫的,杨奴娇一动也不敢动,一双手都不知要往哪里搁,本以为他早已睡熟,岂料他根本没睡,眼下被他抓了个现行,小娘子舌头打起了结,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。   ☆、024章 我们好像错了 黑暗中,男人的眸子依旧是深邃而内敛,他一语不发,只一个翻身,将杨奴娇压在了身下。 杨奴娇有些惊慌,那瓷器上分明是女人压着男人,可此时却是宋淮安压着自己,她很想告诉他,他们这样是错的,可未经人事的少女早已是羞怕钻心,开不了口。 男人三两下便是将她的棉裙撕下,只余一件贴身的底衣,而杨奴娇素白的两只手腕,已是被宋淮安一手按住,男人的呼吸滚烫,喷在她的脸上,只让她觉得痒。 “会有些疼,往后就好。”男人的声音低沉,带着几分粗噶,似是在竭力隐忍,他的掌心粗粝,抚上了小娘子的肌肤,犹如火烙一般烫人,令身下温软的身子不住的发颤。 烛光下,她的肌肤白如凝脂,裸露的肩头透着温润的光,在长驱直入的瞬间,男人吻住了她的唇,将她负痛的呻吟尽数饮下。 残月偏西,一室情迷。 翌日,宋淮安醒来时,杨奴娇倚着他的臂弯,睡得正香。 念起昨晚的缠绵,在看着她如今窝在自己怀里,娇娇怯怯的样子,男人心头微微一软,黑眸中亦是浮起几许怜惜,抽回了自己的胳膊,替她掖好被子,方才起身下床。 杨奴娇的确是倦的很了,昨夜那仿佛将身子撕开一般的痛楚只让她的脸色都变得苍白,直到天色大亮,她方才睁开眼睛。 杨奴娇动了动身子,顿觉下身一股酸痛,昨晚的一切便是闯进了脑海,她支起身子,瞧着自己白皙的肌肤上落满了淡米分色的痕迹,娇柔的脸蛋上便是透出一抹晕红。 如今,她真正是宋淮安的女人,是他的媳妇了。 杨奴娇刚将衣裳披上,就听屋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,她慌慌张张的扣好扣子,就见宋淮安抱着芳芳,大步走了进来。 芳芳眼睛红红的,看见杨奴娇,便是伸出了小胳膊,抽噎着要娘亲抱。 “孩子刚醒,闹着要见你。”宋淮安说着,将孩子抱上了床,杨奴娇赶忙将女儿搂在了怀里,芳芳跟着娘亲睡惯了,今儿醒来骤然不见了母亲,也难怪会哭闹。 杨奴娇柔声安抚着孩子,隔了好一会儿才将芳芳哄好,一家三口吃了早饭,芳芳径自去玩起了木马,杨奴娇在灶房收拾好碗筷,刚进院子,就见宋淮安正在那里劈柴。 看见她,男人停下了手中的活,只对着她伸出手,将她揽到自己身旁,低声道了句;“还疼吗?” 杨奴娇米分脸通红,连眼睛也不愿抬,就那样低眉顺眼的倚在他怀里,轻轻点了点头。 瞧她那样子,分明有几分委屈,宋淮安看着,便是淡淡一笑,将她扣在了怀里。 杨奴娇依偎着他,很小声的说了句;“昨晚....我们好像错了.....” (第一次写的被驳回了,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通过,此处省略n个字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)   ☆、025章 我都听相公的 “哪里错了?”男人眉头微皱,低语道。 杨奴娇有些赧然,小心翼翼的看了芳芳一眼,见孩子仍是在屋子里玩耍,胆子方才大了些,可那唇间的话却是难以启齿,小娘子嗫嚅了好一会,才对着宋淮安轻声细语的开口;“以前在家时,娘给我看过一个瓷器,说是成亲后,只要和那上面一样,就能有小娃娃了.....” 宋淮安闻言,只觉得好笑,就连乌黑的眼瞳中也是浮起几分笑意,他没有说话,只淡淡的一声“哦?”等着自己的小娘子继续说下去。 杨奴娇垂着脸蛋,也不好意思去看他,接着道;“可是,那个瓷器,是....是小媳妇在上面,可昨晚.....” 杨奴娇说到这,余下的话便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,唯有脸庞上的红晕更甚,就连颈脖也是浮起一层米分色,她微微抬眸,清莹莹的眸子满是羞涩的去看了夫君一眼,小声道;“我们....是不是错了?” 宋淮安瞧着小娘子纯稚的眸子,心头虽是无奈,可到底还是笑了,他点了点头,“的确是错了。” 杨奴娇有些慌了,一句话脱口而出;“那该怎么办?” 宋淮安瞅了她一眼,微微收紧了她的身子,他的声音低沉,在她耳旁道出了一句话来。 闻言,杨奴娇只羞的不敢抬头,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,可她是知道的,男人娶媳妇都是要生孩子的,他既然要自己按着那瓷人一样,就连娘亲也说那样就能有孩子,那她又有什么不愿呢? 她的小手攥住了宋淮安的衣角,声音小的几乎让人听不清楚,踌躇了片刻,才细细的说了声;“我都听相公的。” 那一声相公又轻又软,从杨奴娇的嘴巴里唤出来,只让人听着十分受用,宋淮安听了这话,眉梢间便是浮起几许温和,他抚了抚杨奴娇的小脸,微微一笑。 杨奴娇瞧见了他的笑,有些不解道;“相公笑什么?” 宋淮安凝视着她的小脸,大手揽着她的纤腰,低声道了句;“笑你是个不懂事的女娃娃。” 他的声音虽然仍是沉稳有力,可终究含着怜惜,杨奴娇心头一颤,她自幼家境贫寒,嫁到方家后亦是过着食不果腹,衣不蔽体的日子,平日里又要照顾芳芳,哪曾有人这般温和的待过她,将她看成孩子? 说到底,杨奴娇也不过才十七岁,过了这些年的苦日子,心底深处也是希冀着有个人能对自己好,疼一疼自己的,此时见男人眉眼间俱是含着疼惜与淡淡的宠溺,那一颗心顿时变得很软,只将脸颊低垂,眼眶却是微微红了。 晚间,杨奴娇倚在男人怀里熟睡,白日里宋淮安虽是附在她耳旁说了那句话,可终究是顾念这自己的小娘子年纪小,身子弱,这一晚并没有要她身子,只将她揽在怀里睡去,睡到半夜,杨奴娇却是醒了,她揉了揉眼睛,想去邻屋看一看,生怕芳芳会踢被子,得了风寒。   ☆、026章 你歇着,我去 不等她起身,一旁的宋淮安已是睁开了眸子,杨奴娇拿过衣裳,开口道;“相公,你先睡着,我去看看芳芳。” 杨奴娇一面说,一面便是要起身下床,岂料宋淮安却是将她按回了床上,淡淡道了句;“你歇着,我去。” 杨奴娇一怔,不等她回过神,就见男人已是披上了衣衫,径自走出了屋子。 邻屋中,芳芳抱着宋淮安为她买来的布娃娃,睡得极沉,屋子里生着炉子,孩子许是热,小胳膊都是伸在了被子外头。宋淮安瞧着,只上前将孩子的小手搁进了被窝,并为孩子将被角掖好。 男人转过身,就见杨奴娇不知何时已是起来了,正披着一件雪青色的棉衣,秋水盈盈,眉目若画,站在门框处瞧着自己。 宋淮安见状,心头便是浮起些许无奈,只上前揽过她的身子,道;“不是让你在床上歇着吗?” 杨奴娇瞧着他将孩子照顾的那般好,心头止不住的温软,忍不住感激;“相公,你对芳芳真好。” 宋淮安听了这话,倒是有些哑然,只一记浅笑,摇了摇头。 杨奴娇凝视着他的眼睛,小声道;“嫁过来之前,我还生怕你会不喜欢芳芳。” “这孩子与你我有缘,我不会薄待她。”宋淮安低声开口,他知道芳芳刚出生时生母便是去世,而后爹爹又战死沙场,说到底也是个苦命的孩子,心头本已存着几分怜惜,再者杨奴娇既然嫁给了自己,芳芳与他的亲生孩子,便也没什么区别。 宋淮安虽然三十有二,但并未做过父亲,他虽将芳芳看做亲女,可这孩子与自己还未曾熟悉,对他仍是有些怕,再加上他本就是冷淡的性子,对芳芳虽然不是不疼,可也终究显得寡淡了些。 杨奴娇听着男人这般说来,心里便好似被温水一般的润着,说不出的暖,她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,这些日子在宋家吃的好,穿的暖,芳芳那张小脸明显的圆润了,也有了血色,她瞧在眼里,自是喜在心上,可偶尔亦是会想起,芳芳甭说不是宋淮安的亲女,甚至也不是自己的亲女,她自是将孩子搁在心坎上的,就不知日子一久,宋淮安会不会嫌弃孩子。 是以,趁着机会,杨奴娇轻声道;“相公,芳芳虽然不是我生的,可这些年她一直跟着我,在我心里早就将她看成了亲闺女了,若是往后...” 杨奴娇有些踌躇,不知该怎么说下去,没等她说完,就见男人点了点头,吐出了三个字;“你放心。” 那三个字虽短,却让人心里一安,杨奴娇抬起头,瞧着男人高大魁梧的身形,只觉得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。 宋淮安念着夜间寒气重,紧了紧小娘子的身子,温声道了句;“回屋吧。” 翌日,宋淮安要进城做买卖。 杨奴娇一早便是起了,只去了灶房为男人将早饭做好,又为他备好了干粮,用干净的麻布细细裹好,好留着他在路上吃。 静河村地处静河岸边,若要进城,须得翻过大山,这天越来越冷了,山路越发难走,杨奴娇不由得很是担心。   ☆、027章 阿昌哥 待男人走后,杨奴娇将家里收拾了齐整,就听芳芳闹着要出门,念着孩子已是许久不曾与村子里的小娃娃们玩耍了,杨奴娇很是心疼,只硬着头皮,带着孩子出了家门。 芳芳瞧见往日的玩伴,便是扭股糖似得从娘亲的怀里挣出了身子,岂料那几个孩子见着了她,都是远远躲开,就是不愿和她一起玩。 杨奴娇瞧着,只觉得心里难受,她知道自己是再嫁之身,在村子里都要让人看不起的,连带着芳芳也被人嫌弃,看着女儿委屈的小脸,杨奴娇心如针扎,只牵着女儿的小手,打算带着孩子回家,这往后,自是能不出门,便少出门了。 一些村人见到了她,亦是在背地里叽叽咕咕的,就连从前一些相熟的婶子嫂子们,此时也只是与她打了声招呼,那眼睛里分明含了几分鄙薄的,再无以前的那份热络劲儿。 杨奴娇垂着脑袋,只领着孩子一语不发的向前走,回到家时,却见自家门前立着一个男人,走近一瞧,杨奴娇不由得失声道;“阿昌哥?” 那男人回过头,就见眼前站着一位俏生生的小媳妇,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子,三年未见,杨奴娇长大了,容貌也是长开了,竟是让他有些不敢认,细细看了一番后,才喜道;“奴娇哇,大哥可算是找着你了!” 徐大昌是杨奴娇在老家的同乡,从小也是与她一起长大的,杨奴娇出嫁时,徐大昌也曾与乡邻一道将她送到村口,此时蓦然见到家乡人,杨奴娇又惊又喜,赶忙将徐大昌让进了家门,又是忙不迭迟的为他端来热水,徐大昌赶了一路,早已是口渴的紧,只咕噜咕噜的将那一碗水喝下,方才对这杨奴娇道;“奴娇,大哥这次跟着马帮出来办货,途径你们村,你爹托我给你捎个信,让你赶紧儿回家一趟,你娘的身子大不如前了,只怕是见一面,少一面哩。” 杨奴娇听了这话,脸色便是变得如雪一般的苍白,她出嫁的这三年,从未回乡看过父母,倒不是她不惦记,而是实在寻不到盘缠,她娘家离静雪河村相距甚远,芳芳又小,她一个孤身女子,怎么也不好带着孩子上路的,平日里也打听不到消息,只得在心里祈求着,愿家里一切都好。 此时听徐大昌说起家里的事,杨奴娇一颗心火烧火燎,恨不得能立时回家看娘,情急间,眼睛顿时红了一圈。 “方秀才的事我也听村人说了,倒真是可惜了,方秀才当年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能耐人,谁知道出了这茬子事,撇下你们孤儿寡母的也是可怜,奴娇哇,你如今又是嫁了人的,若是你男人人好,你就赶紧回家看看吧。” 徐大昌絮絮叨叨的说着,杨奴娇心乱如麻,也不曾留意他究竟说了什么,就连徐大昌告辞,她都是浑浑噩噩的,只不断想着徐大昌方才的话,她娘亲病重,见一面就少一面了。   ☆、028章 这是爹爹给我买的 整天,杨奴娇都是心不在焉的,为孩子做饭时,还烫着了手,待天色暗下来后,却是左等右等,也不见宋淮安回来。 杨奴娇喂着孩子吃了些馒头垫垫肚子,自己却是食不下咽,出去一瞧,才知外间又是下起了雪。 念起夫君早起时并未带雨具出门,杨奴娇生怕男人的衣裳会被雪水打湿,染上风寒,又不放心将女儿一人留在家,遂是将孩子用棉衣裹好,拿起了伞,抱着芳芳出了门。 外面黑漆漆的,冷风刺骨,杨奴娇举着伞的小手亦是被冻得通红,一直走到了村口,才见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形大步而来,正是宋淮安。 接着积雪的光,男人老远便瞧见了杨奴娇母女,当下浓眉微皱,大步向着妻女走来,也不曾多言,一手便将芳芳接到怀里,用自己的外衣遮住了孩子的身子。 “下着雪,带着孩子出来做什么?”宋淮安居高临下的对着小娘子开口,声音里已是含了几分轻斥。 杨奴娇吃力的将伞举过男人的头顶,听着他口气不善,声音越发小了下去;“我见外面下雪了,相公离家时又没有带伞,所以....” “罢了,回去再说。”宋淮安打断了她的话,单手揽过她的身子,冒着风雪向家赶去。 回到家,宋淮安将芳芳直接送到了被窝,见孩子身上的棉袄并未被雪水打湿,方才微微放下心,只让杨奴娇去灶房熬了一碗生姜水,给孩子喝。 杨奴娇自是省的这个道理,知道孩子小,身子差,自己的确不该抱着芳芳出去的,待男人开口后,便是赶忙去了灶房。 待她端着生姜水回来,就见芳芳正坐在床上,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拨浪鼓,摇的正欢,宋淮安则是坐在一旁,许是见孩子高兴,唇角也是含了一两分笑意。 杨奴娇瞧着这一幕,心里直觉一暖,若要不相干的人见了,定是会以为宋淮安与芳芳是亲生父女的。 喂着孩子饮下姜汤,杨奴娇刚要下厨为宋淮安热饭,就听男人道了句;“别忙了,我在镇子里吃过了。” 杨奴娇闻言,便是止住了步子,宋淮安站起身子,芳芳到现在还是有些怕他,见他起身,只睁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,怯怯的瞧着他。 直到宋淮安走后,芳芳才从被窝里挣出了身子,对着杨奴娇举起了手中的拨浪鼓,奶声奶气的开口道;“娘,你瞧,这是爹爹给我买的!” 杨奴娇听着孩子的这一声爹爹,先是一怔,继而柔声道:“芳芳下次要当面喊爹爹。” 芳芳撇了撇嘴,“我怕。” 杨奴娇便是微微笑了,只抚上孩子的小脸,将孩子哄睡后,杨奴娇回房,就见宋淮安已是换了衣衫,见着自己,只淡淡道了句;“芳芳睡了?” 杨奴娇点了点头,想起白日里徐大昌的话,一颗心揪的厉害,对着男人道;“相公,我有一事想要求你。” 宋淮安抬眸,目光却是落在了她的手上,脸色微微一沉,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,皱眉道;“手怎么了?”   ☆、029章 白玉镯子 “晚间做饭时,不小心烫着了。”杨奴娇轻声说着,一双眼眸则是带着祈求,吐出了一句话来;“相公,我想回趟娘家。” 宋淮安并未出声,只取来一瓶药膏,为杨奴娇将上了药,而后方才问了句;“家里出事了?” 杨奴娇点了点头,只觉得五内俱焚,话音里已是带了几分哭腔;“今儿有老家人过来,爹爹捎来了话,说是娘亲病重,要我赶紧回家看看。” 杨奴娇说完,心知自己娘家太远,生怕宋淮安不松口,又是小声道;“我已经三年多没有回去了.....” 宋淮安颔首,一双黑眸如墨,“你收拾下包袱,明日我会进城一趟,将家里的余柴卖了,就送你们回去。” 杨奴娇一怔,知道他一年到头也就全指望着这几日能多做些买卖,又哪里好让他送自己,遂是开口;“我带着芳芳回去就行了,不用麻烦的。” 宋淮安看了她一眼,只说了四个字;“我不放心。” 就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,却是杨奴娇心里一软,想起家中年迈的双亲,眼泪却是不争气的落了下来。 男人伸出手为她拭去,“别哭,路上天冷,你们娘两多带点衣裳。” 杨奴娇应着,见她止住了眼泪,宋淮安去了院子,明天要出远门,今夜自是要将柴禾捆好,明儿一早好拿去卖的。 杨奴娇也没有闲着,只收拾起了盘缠,将自己与芳芳的衣裳鞋袜备好,宋淮安平日里都只着单衣,杨奴娇在屋子里找了一圈,竟是连男人的一件棉衣都没看见。 杨奴娇念起这一路路途遥远,宋淮安也是必须要穿厚实的,她在那几个实木箱子里翻了一通,见里面也都些杂物,和男人的一些粗布衣裳,好容易才在箱子的最里面寻找了一件男人穿的单袄。 她不假思索的将那单袄拿了出来,孰知就听一声轻响,从袄子里落下来一块物事,跌在了箱底。 杨奴娇吃了一惊,细瞧下去,才见那物事不是旁的,竟是一只白玉手镯。 杨奴娇将那镯子拿起,借着烛光,就见那玉镯极为柔润,摸在手里光滑细腻,看起来如羊脂般油嫩,她虽没见过什么世面,也没戴过什么首饰,可也心知这镯子定是十分贵重的,只不知道宋淮安一个樵夫,家里怎会有一个女人家带的镯子? 杨奴娇有些疑惑,细瞧下去,才见那镯子内壁处竟还雕着一个篆写的小字,她没念过书,自是认不识的,只觉得镯子好看。 她小心翼翼的将单袄与这镯子一道搁在了桌上,待宋淮安回屋后,杨奴娇有些无措,小声解释道;“我想给你找一件厚实点儿的衣裳,在箱子里看到了这只镯子。” 宋淮安眸心暗沉,面色却仍是淡然的,只对着杨奴娇说了句;“东西都收拾好了?” 杨奴娇点头。 “早点歇息吧。” 见男人开了口,杨奴娇便是听话的上了床,她本是想问一问自己的夫君那镯子的事的,可话到了嘴边却是说不出口,宋淮安今年三十有二,那镯子,许是他从前的相好送的,也未可知。 这样一想,不知怎的,杨奴娇只觉得心口一酸,有种从未有过的难受。   ☆、030章 陪着媳妇回娘家 待宋淮安躺下,杨奴娇仍是没有睡意,男人侧身将她揽在了自己怀里,见小娘子容色凄清,眉宇间满是隐忧,他知她定是再为娘亲担心,遂是拍了拍她的后背,低声安慰;“别多想,你娘会没事的。” 杨奴娇轻轻嗯了一声,一颗心焦灼难言,想起病重的母亲,只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回家去。 宋淮安阖上了双眸,紧了紧她的身子,言了声:“睡吧。”他的面色仍是沉稳的,声音亦是有力,让人听着便是莫名的踏实了下来。 杨奴娇闭上了眼睛,也不知过了多久,才迷迷糊糊的睡着。到了次日,毕竟是心里有事,天刚蒙蒙亮,杨奴娇就醒了,一瞧身旁空荡荡的,宋淮安竟是不待天亮,就去了城里。 杨奴娇下了床,匆匆收拾好自己,将早饭做好后才去喊芳芳起床,照顾着孩子吃了饭,杨奴娇又是蒸了一锅馒头,装了一壶清水,又带了几个咸菜头,此外还煮了几个鸡蛋,一道用干净的棉布系好,打成了包袱。 快到晌午时分,宋淮安回来了,男人并未耽搁,回家后也不曾歇脚,便是将包袱尽数负在了身上,杨奴娇有些过意不去,想要将那小一点的包袱接过来,岂料宋淮安只摇了摇头,丢下了一句:“将孩子带好。” 一家三口出了门,这一日日头虽晴,可寒风仍是呜呜作响,落在人身上还是冷的刺骨,出门时杨奴娇将芳芳裹得严严实实,孩子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,乖乖的倚在母亲怀里,也不哭闹。 杨奴娇自己也是穿着厚厚的棉衣,踩着棉鞋,唯有宋淮安,仍是一副寻常打扮,昨日里为他找出的单袄,他压根没穿。 杨奴娇原本担心他会冷,可见他步履矫健,面色如常,浑身上下并无丝豪畏寒的模样,便是放下了心。 不时有村人瞧见了樵夫一家,却也大多都是避了开去,实在是顶头遇见了,也只是打个招呼就罢,而后则是在背地里低声说上几句。 寡妇再嫁终究是个晦气的事儿,再加上宋淮安本就不是静河村人,就连杨奴娇说到底也是外来的媳妇,远没村子里的人来的知根知底,况且这杨奴娇刚嫁来的时候是给人填房的,如今却又嫁了个没成家的汉子,芳芳虽说是他们女儿,可说白了和两人又是皮不沾肉不连的,是以这一家三口,怎么瞧怎么怪,倒也难怪没人愿意亲近了。 杨奴娇一心牵挂着娘家,心思全然不在这上头,宋淮安也是不爱与人来往的性子,只领着杨奴娇母女,大步向着雪河岸边走去。 静雪河村正是因这一条河而得名,杨奴娇娘家离得远,若要回乡,必须要先渡河才行。 显是宋淮安提前打过招呼,船老大正倚在船头等着,见到三人后遂是将船划了过来,宋淮安单手抱起孩子,另一手则是揽住杨奴娇的腰肢,将她们母女两稳稳当当的带上了船。   ☆、031章 可是...客店太铺张了 船上风大,杨奴娇和芳芳都是冷的直哆嗦,直到宋淮安将她们尽数揽在自己的羽翼下,从男人的胸膛上传来的暖意游走全身,母女两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。 待船驶到河心时,杨奴娇只觉得胸口翻江倒海,烦闷欲呕,她知道自己是晕船了,犹记得三年前,她跟着媒人上船后也是如今日这般难受,直到扑在船沿上吐了个天昏地暗方才罢休。 见怀中的小娘子面容如雪,宋淮安眉心微皱,“怎么了?” 杨奴娇的一张俏脸此时已是惨无人色,她虚弱的支起身子,很小声的说了句:“我有些晕船....” 宋淮安闻言,也没多话,只用粗粝的手指探上杨奴娇的前臂内侧,以指尖按住其内关穴,杨奴娇顿觉手臂内侧有一股麻胀之感,说来也怪,未过多久,便不再觉得烦闷欲呕,就连胸口处的翻江倒海也渐渐消散了去。 杨奴娇眼瞳中浮起讶异之色,也不知自家相公是使了什么法子,竟是将自己的晕船给治好了。 “好些了吗?”见她的脸色不复方才那般苍白,宋淮安收回了自己的手,出声问道。 杨奴娇点了点头,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是好受了不少,她望着自己的夫君,惊讶道:“相公,你会医术?” 宋淮安摇了摇头,“一点皮毛罢了。” 语毕,男人揽住杨奴娇的身子,让她将头靠在自己肩上,低声言了句;“将眼睛闭上,寐一会就到了。” 杨奴娇早上起的极早,此时的确有些倦了,再看芳芳已是蜷在宋淮安的怀里睡熟了,这孩子也是没有睡饱,杨奴娇担心她受凉,只取出了小包被,将孩子捂个严实。 做好这些,杨奴娇自个也是支撑不住,虽然见宋淮安丝毫没有冷意,可她还是有些不安心,只从包袱里取出了一件男人的外衫,披在了他肩上。 宋淮安一怔,转头便是迎上了杨奴娇的双眸,那双眼睛清如秋水,噙着满满的关切。 “这里风大,你穿的太少,会着凉的。”杨奴娇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,小心翼翼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。 “你放心,我不冷。”宋淮安说着,将那件外衫披在了她身上。 杨奴娇见他执意如此,也不好多说,只安安静静的倚在他的怀里,纵使河上冷风呼啸,可男人结实宽厚的胸膛却将自己保护的密不透风,她阖上眼睛,几乎只有片刻的功夫,就进入了梦乡。 下了船,天色已是暗了,宋淮安付过船钱,一手仍是抱着芳芳,孩子还没有醒。 杨奴娇知道下船后还是要赶两三天的路才能到自家村子的,她记得再往前不久,有一家破庙,当年随着媒人嫁过来时曾在那里住过的,便和男人说了,谁知宋淮安闻言后只淡淡言了句;“孩子太小,住客店吧。” 杨奴娇长到十七岁,还从未住过客店,此时听夫君这样说来,轻语道;“可是,客店太铺张了。”   ☆、032章 樵夫女婿上门 宋淮安闻言,倒是微微一哂,也没多话,只在镇子上寻了一家客栈,将杨奴娇母女安置了进去。 到了第二日,也不知男人从哪雇来的牛车,让杨奴娇母女坐上,自己则是跟在后头,这般紧赶慢赶,终是在第三日回到了杨家村。 杨奴娇已是三年没回来了,刚到村口,眼泪就是扑簌扑簌的往下掉,一些乡亲见到了她,先是觉得陌生,毕竟杨奴娇出嫁时只有十四岁,身量还未长成,如今却是长开了,活脱脱的一个俊俏媳妇,真让人不敢认了。 不知是谁最先喊出了她的名字,乡亲们恍然大悟,都是围了上来,你一句我一句的,说了个没完没了。 杨奴娇挂念母亲,心下自是焦急,也顾不得与乡亲们叙旧,只抱着芳芳往家赶。杨奴娇家住在村子东首,家里除了父母,还有两个哥哥,都是娶过亲了的,见到杨奴娇回来,一家人俱是欣喜,杨奴娇在母亲病榻旁跪下,一声娘刚喊出口,泪珠就是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。 杨母操劳多年,本就病痛缠身,再加上杨奴娇是其膝下唯一的女儿,当初迫于无奈不得不嫁给方纪昀做填房,当娘的心已是难过,时常在家以泪洗面,前些日子又听闻方纪昀在前线阵亡,女儿竟是小小年纪的成了寡妇,一时间又急又痛,当日便是病倒了,此时见到了女儿,杨母挣扎着从床上起身,母女两免不了抱头痛哭。 周遭的人花了好些力气,才将母女两劝住,到了晚间开饭时,杨母许是见着了女儿,身上也是有些气力,喝了半碗小米粥,直到与嫂嫂一道将母亲服侍睡下,杨奴娇才出了屋子。 堂屋里,父亲与哥哥们都是一语不发的坐着,芳芳则是与杨家的孙儿们在一起玩耍,宋淮安独自坐在下首,杨奴娇瞧见他,顿时有些歉疚,她这一心都扑在母亲身上,倒是将他给忽视了。 “爹爹,他....”杨奴娇不知该如何开口,一张小脸涨得通红,不等她说完,杨父就是点了点头,吸了一口旱烟,道;“啥也甭说了,先开饭。” 嫂嫂们已是将饭菜煮好,晚间吃饭时,席间的气氛是十分压抑的,杨奴娇悄悄瞅着哥嫂们的脸色,每个人的脸子都不好看,尤其是两个嫂子,更是脸若寒霜,沉的仿佛要滴下水来似得,杨奴娇心里一凉,她竟是忘记了,似她这般守寡后又再嫁的人,已是没脸再回娘家的,她与宋淮安成亲之事家里也并不知晓,今儿骤然与他一道回来,可真是将自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。 寡妇自古就是不吉之身,若再嫁后更是被人瞧不起,就连娘家也是深以为耻的,想必当日杨父托了阿昌哥去静雪河村捎口信时,还不知自己已经再嫁,若非如此,怕是甭说母亲如今只是病重,就连身亡,也是不会告诉自己这个女儿罢。 这一餐饭吃的极为沉闷,吃过饭,杨家收拾了一间小杂房,留着杨奴娇一家三口居住。   ☆、033章 老宋进城买礼 杨奴娇放心不下母亲,将芳芳哄睡后,又是去了里屋,在杨母的病榻前守了好一会儿,才回屋歇息。 屋子小,就连那张木床也是窄的很,压根睡不下一家三口,杨奴娇见宋淮安和衣坐在一旁,心里很是过意不去,只道:“你快睡吧,我去娘那里。” 宋淮安摇了摇头;“你带着孩子在床上睡。” “那你呢?” “我铺个地铺。” 听他这般说来,杨奴娇更是歉疚,小声道;“家里房子少,哥哥也都成亲了,实在没有多余的房子能给咱们住了.....” 宋淮安一点头,只淡淡说了句;“不要紧。” 语毕,男人果真在地上随意歇下,未过多久,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。 杨奴娇躺下后,将芳芳揽在怀里,也是迷迷糊糊的睡去了。因着屋子里冷,身下的床板也是硬邦邦的咯着骨头,杨奴娇睡得并不沉,到了半夜,就听男人起身的声音传来,杨奴娇睁开了惺忪的双眼,果真见宋淮安已是站起身子,似要出门。 “相公,你去哪?”杨奴娇刚从被窝里探出身子,就打了一个寒噤。 宋淮安见她醒了,便是折回身子,将她按回被窝,道;“我去买些东西,早饭不必等我。” “买东西?”杨奴娇不解。 宋淮安为她将被褥掖好,声音平静而低沉;“来的匆忙,不曾给岳父岳母带礼,我去准备一些,总不能失了礼数。” 杨奴娇这才明白,若依着老礼,新婚夫妇成亲后的第三日都是要回女家回门的,她当初嫁给方纪昀时,压根没有这一茬,如今与宋淮安回乡,倒是颇有几分回门的意思了。 既是回门,做女婿的总不能空着手的,只不过她是再醮之身,哪里值得宋淮安如此相待? “相公,我....”杨奴娇刚欲开口,就被宋淮安出声打断;“好了,时候还早,再睡会吧。” 说完,男人抚了抚杨奴娇的小脸,便大步走出了屋子,杨奴娇躺在床上,望着夫君离去的背影,心头却是暖烘烘的,夹杂着丝丝甜意。 待天色大亮,杨奴娇匆匆起身,将芳芳安顿好,便是赶去了灶房,帮着嫂嫂们做饭。 姑嫂之间满是沉默,纵使杨奴娇有心想和两位嫂子说些闲话,可嫂嫂们无不是甩着脸子,瞧着那冷冰冰的面容,杨奴娇只得噤声,将话全都咽回到肚子里去。 吃早饭时,没见到宋淮安的身影,杨家人里也只有杨父问了一句,杨奴娇没好说他是进城买礼去了,只说他有事出门,要下午才能回来。 话音刚落,就见大嫂一声轻嗤,低声嘀咕了句;“一个樵夫,能有什么事。” 杨奴娇只埋着头,撕了一小块馒头喂到芳芳嘴里,在农人眼里,樵夫是没田的,平日里累死累活的砍些柴,也卖不上什么价,素来都是被人瞧不起的。 纵使如此,可听得自家嫂子那般鄙薄的语气,杨奴娇心里还是不好受,只轻声回了一句;“樵夫也没什么不好,我很知足。”   ☆、034章 赶紧给他生个孩子 嫂嫂闻言,也没说话了,只对着杨奴娇母女翻了翻白眼。 吃过饭,杨奴娇收拾好碗筷,又是去了里屋照看母亲,有道是久病床前无孝子,杨母卧床的这些日子,全指望两个儿媳伺候,儿媳自是没法和女儿相比的,服侍的一点儿也不尽心,单说杨母的头发都是乱糟糟的结在了一起,也没人给她梳洗收拾,更不要说那身下的褥子,都是脏的不成样子,酸臭味扑鼻。 杨奴娇只觉得心酸,从灶房端来了热水,先是给母亲好好擦拭了一番,又将那头发细细的洗了,一点点的用梳子梳开,用汗巾子擦净,忙了好一会,待她将盆端出去时,里面的水已变得浑浊不堪了。 倒了水,杨奴娇刚要回屋,顺着路口望去,就见一道魁梧挺拔的身影向着自己健步而来,正是宋淮安。 瞧见他,杨奴娇唇角便是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涡,赶忙迎了上去;“相公,你回来了。” 宋淮安背负着棉布,手中亦是拎着猪肉,点心,香油等物,见到自己的小娘子便是腾出了一只手,抚上她的脸颊,道了句;“眼睛怎么了?” 杨奴娇方才哭过,心知自己的眼圈定是红的,此时听相公问起,只觉得鼻子一酸,险些又要落下泪来;“相公,我方才给娘洗了头发,她...也不知是多久没有擦过身子了,一瞧就是没人照顾,就连身下的褥子也都脏的不成样子了,可也没人给她换....” 杨奴娇说着,想起母亲的处境,心里便疼如针扎,在她为母亲擦拭身子时,发觉母亲瘦的只剩皮包骨头,简直让人不忍心看,就连身上生了褥疮,也没上药,任凭伤口溃烂,甚至连渗出液水都没人管。 瞧着小娘子梨花带雨的一张小脸,宋淮安黑眸浮起一丝怜惜,当下只为她拭去泪水,低声道;“先进屋再说。” 杨奴娇应着,与宋淮安一道进了门,待杨家的人瞧见宋淮安买来的这些物事后,杨父倒是没啥反应,只淡淡点了点头,依旧是不声不响的抽着旱烟,倒是哥嫂的脸色明显的好看了不少,尤其是杨家的两个儿媳妇,将那些棉布猪肉之类的瓜分了后,对宋淮安夫妇两立时客气了些,甚至就连对芳芳,也都是笑眯眯的。 晚间,杨奴娇先是服侍着母亲吃了饭,而后则是服侍着母亲洗漱,待一切忙好,夜色已是深了。 “奴娇啊,娘瞅着那宋淮安倒也是个好相与的,人没嫌弃你嫁过人,你可要好好的跟人过日子,娘瞧他年纪也不小了,你可赶紧儿给人生个孩子,才是正经。” 屋子里只有母女两,自是说起了体己话。 杨奴娇闻言,脸庞便是微红,只小声道;“娘,您甭担心我,他对我和芳芳都很好,倒是您.....” 杨奴娇说到此处,眼圈又是红了。 杨母拍了拍女儿的小手,“娘没事,你嫂嫂她们也有相公和孩子要照顾,顾不上娘也是寻常,娘能再见你一面,就已经知足了。”   ☆、035章 方纪昀的欺骗 听到母亲这般说来,杨奴娇更是心酸难忍,一声“娘”刚唤出口,泪水便是滚落了下来。 杨母慈爱的为女儿拭去泪水,眼睛里也是泪花闪烁;“当年把你嫁到方家,娘是真舍不得,只盼着方纪昀是读过书的,总不会让你受委屈,谁知他竟欺瞒咱们,压根没告诉咱家他要去边疆参军,娘听到消息,日日都为你担心,也不知你在方家的日子该咋过,眼下可好,你也算是有了依靠,就算娘走了,也是能放下心了。” 杨奴娇听了这话,哪里能忍,只握住母亲的手,不住的落泪;“娘,女儿和相公说,将您接到静雪河村去,女儿照顾您。” 听到孩子这样说来,杨母便是微微笑了,只虚弱的道了三个字;“傻闺女。” 回屋后,芳芳还没有睡,看见杨奴娇的刹那,就是糯糯的唤了声“娘”,撒娇般的扑到了母亲怀里。 杨奴娇赶忙将孩子抱起,这两日在娘家只顾着照料母亲,倒是将芳芳撇下了,此时抱着女儿,杨奴娇心里好生愧疚,只在孩子的小脸上亲了亲,温声问道;“怎么就芳芳一个人,爹爹呢?” 芳芳搂着母亲的脖子,奶声奶气的说道;“芳芳口渴,爹爹去灶房端水了。” 母女两正说着,就见宋淮安进了屋,手中果真端着一碗水,杨奴娇赶忙接过,喂着女儿喝下后,见孩子打起了哈欠,杨奴娇也没把孩子放下,就那样抱着她,让她在自己怀里睡。 杨奴娇眉目间满是柔和,望着孩子的眼瞳中更是满满的怜爱,她的脸蛋分明是清瘦的,自己都还纯稚的像个孩子,却已经是个母亲了。 直到芳芳睡沉,杨奴娇才轻手轻脚的将孩子送进了被窝,回过身,就见宋淮安正坐在桌前,一双黑眸雪亮,正在看着自己。 “相公......”杨奴娇有些难以启齿,做女儿的,将自己的母亲接去家里照顾,这件事无论怎么讲也都是说不通的,先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,单说她如今已经是宋家的人了,即使家中没有公婆,她也是没有道理把自己的母亲接过去住的。 “怎么?”宋淮安伸出手,将她带到了自己面前。 杨奴娇垂着脸,她与宋淮安说到底,也还是刚成亲不久,他虽然待自己与芳芳极好,可也不能意味着他就能接受自己将母亲接过去,杨奴娇踌躇良久,终于还是将嗓子眼里的话压下,只摇了摇头,什么也没说。 “担心岳母的病?”男人问道。 杨奴娇点了点头。 宋淮安瞧着,遂是取出钱袋,搁在了杨奴娇手里。 “这是?”杨奴娇眼瞳中满是讶异。 “明日你将这银子交给岳父,为岳母请个郎中,权当咱们尽些心意。”男人的声音沉稳而淡然。听在杨奴娇耳里,却犹如一声惊雷。 她深知宋淮安的艰辛与不易,此时只觉得那钱袋竟是沉甸甸的,让人握不住一般。   ☆、036章 风雪山神庙(哈哈哈) 翌日,杨奴娇按着宋淮安的吩咐,将银钱给了爹爹,杨父见到那钱,先是一怔,似是不敢相信,继而便是一声长叹,嘱咐着女儿定是要与姑爷好好过日子。 有了银钱,自是请来了郎中,杨家这些年连娶两个媳妇,杨家二老的积蓄早已是花的一干二净,两个儿子成亲后,有了婆娘当家,又陆续养了孩子,本就是捉襟见肘,过得紧巴巴的,待杨母病倒后,两个儿子也曾为母亲请过郎中,可老话说的好,娶了媳妇忘了娘,杨家二子终是经不过媳妇的枕头风,给老娘治病的事,到底是耽误了。 待郎中开了方子,抓过药后,杨奴娇先是在灶房为母亲将药熬上,而后又是将母亲身上的褥疮细细洗净,涂上了郎中配的药膏,就连夜里也没有回屋歇息,只守在母亲床边精心照料,服侍的无微不至。 三日后,杨母明显的有了些精神,就连脸色也是稍稍好看了些,显是郎中的药起了效,这刚好些,便是催促的女儿快些回去,总归是嫁出去的女儿,不好扣在身旁服侍的。 杨奴娇省的这个理,也知道自己在娘家住的这几日,已是误了宋淮安好些买卖,当下心里便是有些犹豫,既想回家,又放心不下娘亲。 杨母瞧出了女儿的心思,只说自己已是大好了,还说等过些日子,与杨父一道去静雪河村,去女儿家小住几日,总之是不住的劝着女儿,生怕女儿在这住久了,会让姑爷不痛快。 杨奴娇见母亲的确是好了不少,终是点了点头,与宋淮安一道回家。 临走前,杨奴娇知道两个嫂嫂都是靠不住的,哥哥们终究是男人家,母亲的贴身事儿,他们也伸不上手,只好挑一些事与父亲说了,待自己走后,只希冀着父亲能多上点心,照顾好母亲。 母女两临别时自是依依不舍,又是好一番的泪流。 在杨家的这几日,因着杨奴娇平日里都是照料着杨母,芳芳便都是由宋淮安带着,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,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,竟是让芳芳对他依恋了许多,也不似从前那般怕他了,许是见杨家的孙儿们都是有爹爹喊,芳芳也是不甘示弱,这两日,也是当着宋淮安的面喊爹爹了。 就连回家的路上,芳芳也是不让杨奴娇抱了,只窝在宋淮安的怀里,口口声声的要爹爹举高高。 杨奴娇跟在二人身后,瞧着孩子的笑脸,只觉得心里踏实,就连脚步都是轻快了许多,一家三口这般赶路,两日后,终是赶到了渡口。 孰知恰逢到大雪,河面压根没船,倒是要在这多耽搁一日,只能等雪停了再走。 渡口处前不着村,后不着店,杨奴娇知道自己这次回娘家,已是让宋淮安费了很多银子,便是说啥也不舍得去住客栈了,只将芳芳抱过,对宋淮安说这不远处有间小庙,足以三人避雪。 那庙已是有些年头了,所幸门窗俱在,倒也能遮风挡雪。   ☆、037章 相公,我腿麻了..... 地上铺着些干草,显是有过路人曾在此歇过脚,杨奴娇将包袱里的小包被取出,铺在了干草上,倒也十分暖和。 赶了这样久的路,孩子早已困顿,钻进被窝后,未过多久就是睡熟了。 天色暗了下来。 杨奴娇有些冷,刚欲将手放在唇边呵气,蓦然却觉得全身一暖,原是宋淮安将自己的外衫脱下,披在了她身上。 他穿的本来就不多,外衫脱下后,只余里面一件衬衣,这么冷的地方,哪里能行。 “我不冷,你快穿着吧。”杨奴娇有些着急,说着就要将衣衫取下,却被男人一把握住了手,他的掌心厚实而温暖,将她冰冻般的小手握住,另一手则是揽过她的腰肢,将她抱在了怀里。 男人的胸膛是滚烫的,杨奴娇甫一撞进他的怀里,全身便是一暖,她忍不住抬起头,对着夫君小声道;“相公,你怎么会这样耐寒?” 宋淮安听到她的话,沉默了片刻,才淡淡吐出了几个字;“习惯罢了。“ 杨奴娇便不再多话了,男人的怀抱犹如火炉,让她周身都是说不出的暖,她起先一动也不敢动,过了好一会,那双腿倒是有些麻了,娇小的身子便是在夫君的怀里轻轻的扭了扭,伸了伸腿。 宋淮安阖目养神,大手牢牢的箍着她的身子,低声道了句;“别乱动。” 杨奴娇一愣,顿时老实了,她将脑袋埋在男人怀里,隔了许久,终是忍不住,小心翼翼的在夫君的胸膛上蹭了蹭身子。 宋淮安倏然睁开了眼睛,一双黑眸如墨,只凝视着怀中的小娘子,哑声道;“又怎么了?” “相公,我腿麻了.....”杨奴娇声音很小,带着几分羞赧,就着窗外的月光,那一张小脸白净如莲,透出淡淡的晕红。 男人英挺的眉宇间浮起一丝无奈,道;“怎么不起来走一走?” “你....不是不让我动吗?”杨奴娇垂下小脸,语气里含着几分委屈。 宋淮安不说话了,只将小娘子的双腿搂过,大手探进棉裙,在那一双柔软的秀腿上揉捏起来。 杨奴娇却是忍不住,扑哧一声笑了起来,一面笑,一面躲,“相公,我痒。” 那一声相公娇娇柔柔,满是女儿家的娇态,宋淮安的呼吸有些粗重,方才竭力压下去的欲,望,此时又是蹭蹭蹭的燃了起来。 他掩下眸子,大手仍是为自己的小娘子揉捏的双腿,杨奴娇护痒的紧,温软似柳的身段犹如小鱼一般,轻柔的扭动,娇喘吁吁的,祈求着男人放过她的小腿。 宋淮安停住了自己的举动。 杨奴娇松了口气,不等她开口,宋淮安的大手已是揽过她的腰,将她一把扣住,炙热的吻已是不容拒绝的压了下来。 “唔....”杨奴娇被他吻的透不过气,小手不安的攥紧了他的肩头,直到他将自己按地上,她方才回过神来,一张脸不由得红如晚霞,在月下瞧得清清楚楚。   ☆、038章 都一样的 自从第一次后,宋淮安已是许久不曾要过她的身子了,待男人的坚硬刺破她的身子时,仍是有几分撕裂般的痛楚,杨奴娇呜咽着,夜色淹没了她负痛的轻吟,男人热情如火,将她整个吞噬。 几番云雨,缠绵不休。 天色微明。 杨奴娇全身酸软,乖乖巧巧的倚在夫君的臂弯,宋淮安将她裹得严严实实,揽于怀中,为她取暖。 杨奴娇醒来,便是撞见了男人的黑眸,昨夜的亲密瞬间闯进脑海,只让小娘子那张娟秀的脸庞上顿时浮起了娇羞之色。 男人紧了紧她的身子,低声道;“疼不疼?” 杨奴娇点了点头,语气里却是带了几分嗔意;“你也不轻一点。” 晨曦中,女子眉眼如画,肌肤上的红晕犹如搽了胭脂,带着小媳妇家独有的韵味,委实扣人心弦。 宋淮安闻言,便是微微一哂,也没说话,只将下颚抵在她的发间,享受这难得的安逸与温情。 杨奴娇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,两人依偎良久,杨奴娇静静的开口;“相公,我.....我想给你生个孩子。” 闻言,宋淮安揽在杨奴娇腰间的大手微微一顿,他低下头,瞧着怀中温婉如花的小媳妇,眉梢眼角俱是温和,他点了点头,只说了一声;“好。” 杨奴娇垂着眼睛,因着羞涩,长长的睫毛忽闪的厉害,她攥着男人的衣角,轻声道;“可是,我们这样子,也不知会不会有小娃娃。” 宋淮安一记浅笑,知她定是想起那个“压箱底”了,遂是拍了拍她的后背,言了句;“都一样的。” 杨奴娇一怔,抬起澄澈的眸子,“都一样吗?” 男人忍住笑,淡淡的嗯了一声。 杨奴娇脸蛋红的愈发厉害,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,昨晚缠绵太久,身子仍是困倦的紧,遂是阖上了眸子,没过多久又是沉沉睡去。 这一睡,直天色大亮,她才醒。 东西已是被宋淮安收拾好了,就连芳芳也是起来了,正坐在那里玩草,看见她醒来,孩子才扑倒她怀里。 外间的雪已是停了,杨奴娇刚站起身子,下身便是一疼,忍不住一个趔趄,差点儿摔倒,幸得男人牢牢扶住。 杨奴娇十分羞涩,虽然连头也不敢抬,可心里终究是甜蜜的。 宋淮安单手抱着孩子,另一只手则是腾出来,牵住了杨奴娇的手,一家三口,向着渡口走去。 昨夜里刚下过雪,万幸河道并未被冻住,船老大瑟缩着,终是将一船人平安送上了岸。 十多日没有在家住了,刚回到家,杨奴娇便是马不停蹄的收拾起来,先是将床褥弹了弹,又是洒扫了一圈,忙活好这些,已是到了饭时,遂是去了灶房,为爷两儿做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菜,吃完饭又是烧了一大锅热水,将这一路的风尘仆仆,尽数洗去。 再过三两日,便是立冬了。 宋淮安自回家后,日日都要上山砍柴的,这一日也是如此,男人走时,杨奴娇还倚在被窝里没醒。   ☆、039章 能让我快些怀上孩子 杨奴娇知道这次回娘家,让宋淮安花了许多钱,家中已是没有多少盈余了,想起这些,小娘子心头自是十分的过意不去,蓦然,她却是想起当初自己与宋淮安成亲时,男人是送了几匹花布的,她虽是与芳芳各自做了一件新衣,却也没有用完,遂是在箱子里将花布取出,细细思量了片刻,打算将这布裁了,做几件贴身的小衣裳,好拿去城里换钱。 她的绣工好,还曾为城里一些富裕人家的小姐绣过绢帕,此时裁几件小衣,自然也是不在话下,余下的布料,还足够她做一件肚兜穿。 杨奴娇有些羞赧,将那料子收好,一连几日,都是趁着宋淮安外出砍柴时赶活,至于那肚兜,更是偷偷摸摸的缝制着,也不敢让宋淮安知晓。 直到晚间,男人褪下她的衣衫,水绿色的肚兜衬着女子雪白的肌肤,分外烧眼。 宋淮安的眸心顿时深了几分,将娇妻裹于身下,一夜的颠鸾倒凤,水乳交融。 这一日,宋淮安一早便是将家里的余柴背起,去了城里做买卖。杨奴娇带着芳芳在家,正给孩子纳着棉鞋。 听到屋外的敲门声,杨奴娇匆匆去了院子,刚将门打开,就见桂花婶站在外头,一瞧见杨奴娇,就是笑眯眯的。 杨奴娇赶紧儿将桂花婶请进了屋,桂花婶给芳芳带了几块糖,逗了孩子几句,便从怀里摸出个钱袋子,递到了杨奴娇手里。 “呶,那几件小衣婶子都给你卖了,这是银子,你可收好咯,这年头,挣点银子不容易呐。”桂花婶啧啧出声。 芳芳年纪小,杨奴娇带着孩子,一般都是不怎么出门的,从前做好了活,也都是托桂花婶去城里的时候,将自己缝的衣裳拿去卖的,此时见着了银子,杨奴娇自是感激,赶忙从钱袋里取出了一些铜板,欲递到桂花婶手里,权当辛苦钱。 桂花婶一把退却,连连道;“你这孩子,当婶子是啥人了,你这快将眼熬瞎了,才挣得这几个钱,婶子哪里能要。” 杨奴娇心头一暖,为桂花婶倒了茶水,又是端来一盒点心,正是宋淮安从城里带回来的,此时顾不得其他,只请桂花婶吃。 桂花婶这次倒是没有客气,捏了块点心送进了嘴,两人聊着家常,趁着孩子不注意,桂花婶压低了嗓子,道;“奴娇啊,你这成亲也有一阵子,有动静了没有?” 杨奴娇听了这话,脸庞顿时红了,她垂下眼睛,轻轻的摇了摇头。 桂花婶押了一口茶,砸吧着嘴;“不是婶子多嘴,宋相公年纪大了,这孩子自是要尽早要,越快越好呐。” 杨奴娇闻言,便是想起了母亲的话,母亲也曾催促自己,要赶紧为宋淮安生个孩子的,看来,这事的确的是拖不得。 杨奴娇绞着手,眼睫毛不住的抖动,憋了半天,才呢喃了一句;“婶子,奴娇知道您懂得多,只不知道有没有啥法子,能让我快些怀上孩子的?”   ☆、040章 可我也心疼相公啊 桂花婶闻言,一双眼睛只笑成了一条缝,只让杨奴娇更是羞涩的厉害,就连耳朵都是红了。 桂花婶拍了拍手,将衣衫上的点心碎屑一一弹开,对着杨奴娇小声道;“婶子和你说,这往后你和你相公同房时,记得拿个枕头,将小腰儿垫高些,婶子保管你要不了多久就能怀上。” 杨奴娇通红着脸,也不开腔,瞧她这副样子,桂花婶又是笑了,“你瞅瞅你,这有啥好害羞的,这成了亲的小媳妇,谁没有这一茬。” 杨奴娇仍是赧然,赶紧挑了些别的与桂花婶说着,未几,桂花婶刚欲打道回府,蓦然却是想起了一事,便是对着杨奴娇道;“对了,瞧我这记性,奴娇,婶子今儿个来还有一件事哩。” 杨奴娇有些不解,“婶子,是什么事啊?“ 原来邻村新建了一座送子娘娘庙,据说极是灵验,这方圆上百里的妇人十有八九都会去那里求子,桂花婶的儿子去年娶的妻,到了如今儿媳妇都还是没个动静,只让她急的是抓心挠肝,正打算这几日带着儿媳妇去庙里拜一拜的,便想着与杨奴娇说一声,与自己婆媳做个伴。 杨奴娇知道桂花婶是好意,又听得那庙甚是灵验,一颗心也是动了,再加上那邻村也不远,当日去就可当日回的,当下便是与桂花婶约好,后天早上一起过去。 一直到了天黑,宋淮安才回来。 杨奴娇早已将饭菜备好,热水也是烧好了,芳芳刚瞧见他,便是从床上跑了下来,扑进宋淮安怀里。 但凡宋淮安去城里做买卖,回家时都是会给孩子带些小玩意的,有时是一盒点心,有时是一串糖葫芦,亦或是个小泥人,总之都是些小孩子家喜欢的,日子一久,芳芳对宋淮安不免更是依恋,到了如今,只要宋淮安在家,她竟是连杨奴娇都不要了,只缠着爹爹玩耍,父女两亲的不得了。 杨奴娇唇角噙着笑,好容易将女儿抱了过来,张罗着夫君快些吃饭,宋淮安用热水擦了把脸,虽是一桌的粗茶淡饭,吃进嘴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踏实。 吃了饭,芳芳又是扭股糖似得缠着宋淮安,犹如撒娇的小奶羔一般,要爹爹举高高,宋淮安臂力大,单手便是将女儿举过头顶,孩子高兴的咯咯直笑,杨奴娇即使在灶房,也是听得一清二楚,心里便如吃了蜜一样,也是随着女儿的笑声笑了起来。 晚间,等孩子睡着,杨奴娇回了屋,将白日桂花婶送来的钱袋递到了男人面前。 “这是什么?”宋淮安眉心微蹙,问道。 杨奴娇将钱袋打开,唇角噙着浅浅的梨涡,献宝似得道;“这是我前些日子在家里做了些活,劳桂花婶去城里卖了,换来的银子。” 宋淮安闻言,便是握住她的手,沉声道;“不是和你说过,不要再做那些活了吗?” 杨奴娇将头垂下,声音很小;“我知道相公是心疼我,不想让我太辛苦,可我....我也心疼相公啊,我想赶些衣裳,能挣点银子,这样,你就不用这样累了....”   ☆、041章 娘娘庙里的求子汤 宋淮安闻言,乌黑的眼瞳中微微一动,只望着自己的小娘子,良久没有出声。 杨奴娇有些不安,小手轻轻的摇了摇夫君的衣袖,“相公,你怎么了?” 宋淮安自嘲般的一记浅笑,他伸出手将杨奴娇揽入怀中,低声道了句;“我这辈子,还从未有人心疼过我。” 杨奴娇听了这一句,心里就是一酸,情不自禁的伸出纤细的胳膊,环住了他的腰身,声音又细又小的说了句;“我心疼你。” 男人握住她的手,俯身在她的发丝上落上一吻,道;“听话,往后这活不要做了。” 杨奴娇抬起脸蛋,刚要再说个几句,就见宋淮安面色沉稳,出声截住了她的话;“你还怕我养不活你们母女?” 杨奴娇赶忙摇头,嗫嚅着说了句;“我是怕你太辛苦.....” 男人便是勾了勾唇角,抚上她的小脸,说了两个字;“傻瓜。” 这一夜,自是烈火烹油,一发不可收拾。直到杨奴娇承受不住,男人方才罢休。 眨眼间到了后日。 宋淮安仍是一早便出了门,杨奴娇收拾好家,为孩子穿好衣裳,拎着一个小布包,里面搁了几块馒头,和两枚煮鸡蛋,好留着在路上吃,领着女儿出了家门。 张家婆媳早已在村口候着了,桂花婶甫一瞧见杨奴娇,就是冲着她招了招手,杨奴娇仔细一瞧,才见她们的篮子里都是装着香油和香烛,不由得暗道一声糟糕,她可是啥也没准备,桂花婶看出了她的心思,只说到了庙,给住持捐些铜钱也是一样,最主要的还是看这心诚不诚。 张家婆媳走在前面,杨奴娇带着孩子走不快,便是跟在后头,走到半路,芳芳便没力气了,杨奴娇只得将孩子抱了起来,就这么抱一会儿背一会儿的,一直磨蹭到晌午时分,才到了娘娘庙。 这拜菩萨都是越早越好,等杨奴娇母女与张家婆媳赶到时,香客已是走的差不多了,原本熙熙攘攘的山头也是安静了下来,杨奴娇与桂花婶的儿媳一块跪在佛前,二人都是一样的虔诚,希冀着菩萨能送给自己一个孩子。 拜过菩萨,杨奴娇便是摸出了几枚铜钱,恭恭敬敬的送给了庙里的女尼,那女尼喊了一声佛号,拿出一个小纸包,递到了杨奴娇手中,让她回家用水冲了喝,便能如愿。 一旁的桂花婶瞧着,也是赶忙捐了铜钱,亦是从女尼手中取了纸包,打开一瞧,就见里面不过是些泥土,杨奴娇有些不解,桂花婶却是宝贝的紧,小心翼翼的让儿媳将那纸包贴身收好,只说这泥土是娘娘座下的,那些拜过娘娘,回去便怀上的妇人,定是喝了这泥土的缘故。 杨奴娇一听,顿时也是将那包泥土妥善收着了,回去的路上,芳芳已经睡着,杨奴娇将孩子背在背上,好容易回到了家,也不闲着,只烧了水,将那泥土冲在碗里,稍稍冷却后就是咕噜咕噜的喝进了肚子。   ☆、042章 我只是想快些怀上孩子 晚上,杨奴娇将芳芳哄睡,回屋后将衣裳解下,钻进了被窝。 宋淮安回屋后,杨奴娇有些慌乱,她想起桂花婶白日里的话,说是待她将娘娘庙里的土喝下后,当晚一定是要同房的,不然就不灵了。 她蜷着身子,等男人上床后,则是一如既往的将她抱在了怀里。这些日子,宋淮安皆是任由自己趋情纵欲,直让小媳妇承受不住,这一晚,却终究是怜惜她年纪尚小,并无云雨之意,只揽着她睡下。 杨奴娇见他阖上了眼睛,呼吸沉缓,眼见着是要睡去的,心里不免着急,只不知道为何宋淮安平日里总是会与自己纠缠在一起,偏偏这一日竟是没有丝毫举动。 她伸出小手,轻轻推了推男人身子,小声的喊他;“相公?” “还不睡?”宋淮安睁开眼睛,将她的小手握住,轻轻摩挲。 杨奴娇红着脸,将脑袋埋在他怀里,轻轻的蹭了蹭身子。 男人的眼瞳骤然深了几分,一把扣住小娘子的纤腰,让她动弹不得。 杨奴娇伸出小手,搂住了夫君的脖子,她的气息芬芳而甜美,萦绕在宋淮安的鼻息周围,只令他的呼吸越来越重,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。 “不是说疼吗?”宋淮安在她的鬓角旁亲了亲,低声道。 “昨晚疼,今天不疼了....”杨奴娇轻声呢喃,这一声刚说完,身上的男子已是沉下身子,封住她的唇瓣,尽情索取。 夜深了,杨奴娇倚在宋淮安臂弯,正精疲力尽的睡着,蓦然,却是被小腹中一股绞痛所疼醒。 她睁开眼睛,只觉得肚子里疼的厉害,那疼痛起先是一阵阵的,可未过多久,便是疼的紧了,又细又密,终是让她忍耐不住,轻吟出声。 一旁的男子听到她细碎的呻吟,顿时便是醒了,立时道;“怎么了?” “相公,我肚子疼.....”杨奴娇小脸雪白,就连唇瓣都是褪去了血色,一只小手紧紧的抵在小腹,疼的落下泪来。 宋淮安眉头紧锁,只以为是自己没有克制,才将她伤着了,当下将小娘子抱在怀中,伸出大手按揉着她的小腹,眸心已是焦灼起来;“好些没有?” 杨奴娇软软的倚在他怀里,竟是疼的说不出话来,只轻轻的摇了摇头,几缕碎发被汗水打湿,贴在那张苍白若雪的脸颊上,更是衬着肌肤没有了血色。 宋淮安抚上她的小脸,脸上已是有了严峻的颜色,对着怀中的小人儿问道;“白日里有没有吃坏东西?” 杨奴娇勉强开口,费了好大的力气,才细细弱弱的吐出了一句话来;“我白日里从娘娘庙请回了一包土,桂花婶说....那土是要喝了才灵的....” 不等她说完,就被男人厉声打断;“所以你就喝了?” 杨奴娇见他脸色不善,心里既有委屈,又有些害怕,泪珠便是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,小声道;“我只是,想快些怀上孩子...”   ☆、043章 医馆 宋淮安顾不得为她拭去泪水,只披衣下床,对着杨奴娇言简意赅的道了几个字;“等我回来。” 说完,男人去了邻屋,将熟睡中的芳芳连同被子一道抱起,大步走出了家门。 未几,杨奴娇就见宋淮安回到了屋子,不由分说的把她从被窝里抱了出来,披上了棉袄,另一手则是扛过棉被,揽着杨奴娇向外走去。 “咱们去哪?”杨奴娇问。 “去城里看大夫。” 杨奴娇虽已是疼的几欲晕厥,可还是惦记着女儿;“可芳芳还在家....” “我把她送到了隔壁,有林大娘照看着,你尽管放心。” 宋淮安说着,脚下却是不停,刚走出家门,屋外就是停了一辆牛车,也不知这大半夜的,他从谁家借的,杨奴娇浑浑噩噩,由着男人抱她上车,并将被子为她盖好,就见宋淮安扬起长鞭,带着她向着城里赶去。 静雪河村三面环山,一面环水,若想进城,自是要走山路的,路上,杨奴娇咬紧牙关,只疼的冷汗淋淋,却怎么也不吭声,宋淮安一手搂着她的腰,另一手则是驾着车,低眸,就见她小脸上疼的惨无人色,乌黑的眼瞳中便是划过一抹疼惜,只沉声安慰;“忍一忍,马上就快到了。” 杨奴娇将身子尽数蜷在他的怀里,眼泪汪汪的吐出了一句;“相公,我很疼....” 宋淮安紧了紧她的身子,他并未说话,唯有手中的鞭子却是越来越密,不住的抽在畜生身上,脸色更是暗沉的骇人。 终是进了城,寻到了医馆,待郎中诊治后,当即便是为杨奴娇开了方子,一旁的药童已是去了后堂熬药,杨奴娇疼了半宿,又是好一番折腾,纵使肚子里仍是疼的厉害,可也终究是抵挡不住倦意,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。宋淮安一直守在身旁不曾离开,直到药童将药熬好,才唤醒了小娘子,将药汁喂了下去。 喝下了药汁不久,杨奴娇身上便是出了一层薄汗,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,只软软的躺着,俏脸如同雪一般的白。 宋淮安见天色已是大亮,便是为她将被子掖实,嘱咐了几声后,走出了医馆,打算为小娘子买些吃食。 医馆里十分冷清,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郎中正在那里昏昏欲睡,小药童则是在捣着草药,四下里都是安静到了极点。 “成日里捣着这些药,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。”就听有一个小药童低声抱怨。 他这话音刚落,打着盹的郎中却是睁开了眼睛,对着徒儿道;“你小子若有本事,就去学堂里念书,若是考上个功名,自然是有人服侍。” 那徒弟便是撇了撇嘴,道;“师傅,咱这穷乡僻壤的,上哪考功名去?难不成您还盼着徒儿去考状元?” 郎中则是道;“你这小孩子家的知道啥,为师前几日去县衙给县老爷看诊,你可知为师听到了啥消息?” “啥消息?”药童来了兴致。   ☆、044章 我没有生气,只是心疼 那郎中对着四周瞅了一眼,医馆外门可罗雀,屋子里除了自己师徒,也就只有一个小娘子,在细瞧下去,就见那小娘子已是睡着,郎中遂是压低了声音,对着徒儿道;“为师听说,今年的新科状元,就是咱剑河东人士哩。” 药童听了这话,顿时怔住了,挠了挠脑袋,不信道;“师傅,你是不是听错了,若真是咱河东的人,咱们咋一点风声也没听到?” 郎中捋了捋须,也是觉得奇怪;“为师当日在县衙,的的确确是亲耳听见县老爷和其夫人所说,只道那新科状元为人十分神秘,就连他的名字老爷也没有摸清,只晓得他姓方,家中究竟在哪,还有何人,都是一概不知。” “方?”药童咀嚼着这个字,一脸的迷惑,索性摇了摇头,将此事抛之脑后。 杨奴娇醒转时,就见宋淮安已是回来了,见她醒来,便是拿来了甜饼,杨奴娇委实没有胃口,只强撑了吃了小半块,便再也吃下不去了。 到了午时,杨奴娇的腹痛已是好了不少,郎中又是为她诊治了一番,只道已无啥大碍,回去休息几日即可。 宋淮安给过诊银,将小媳妇抱上牛车,回到了静雪河村。 路上,杨奴娇想起花的那些银子,既是愧疚,又是心疼,只对着宋淮安开口道;“相公,我又给你添麻烦了。” 听了她这话,男人英挺的眉宇间便是浮上几许无奈,“往后不要在乱吃东西,知道吗?” 杨奴娇有些不解,小声道了句;“我没乱吃东西。” 见她分辨,宋淮安眉心微蹙,“土是能吃的吗?” 杨奴娇有些羞惭,糯糯的言了声;“那不是一般的土,那是菩萨赐的灵药啊。” 闻言,宋淮安不由得苦笑,只冲着牲口挥了一鞭,不说话了。 “相公,你是不是生气了?”杨奴娇见他不吭声,心里的不安越发重了,小心翼翼的开口。 宋淮安这才看了她一眼,他摇了摇头,将她靠近自己的胸膛,缓缓吐出了一句;“我没有生气,只是心疼。” 杨奴娇心里一软,脸庞却是慢慢红了,比起先前已是好看了不少。 “孩子的事讲究一个缘法,缘到了,孩子自然也就来了,以后,别瞎折腾。”宋淮安拍了拍她的肩头,淡淡道。 “可是....”杨奴娇还欲再说,宋淮安低眸看了她一眼,就那一眼,便是让她将喉咙里的话全都咽了回去,在男人逼视下,她只得点了点头,说了声;“我记下了。” 宋淮安这才嗯了一声,说了句;“你在寐一会,等到家了喊你。” 杨奴娇听话的闭上了眼睛。 回到家,月亮都出来了,宋淮安将杨奴娇抱上床,安顿好,自己则是出门,先将那牛车还给了街坊,又是去了隔壁从林大娘那将芳芳接了回来,小小的孩子压根不知道出了啥事,林家孩子多,宋淮安去接她时,还正和小伙伴们玩得高兴,咯咯直笑呢。   ☆、045章 让芳芳上学堂 杨奴娇这一病,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三日,方才得以下床。 这几日,宋淮安都是将她与芳芳照顾的十分周全,杨奴娇每逢想起,心里都是又暖又软,对他的依恋更是深了一层。 天气一日比一日的冷,宋淮安这几日也没有上山砍柴,只在家将院子里堆积的柴禾收拾了齐整,一捆捆的劈好,只等寻个晴日,好背去城里卖。 家里米面粮油倒也都是齐全的,杨奴娇养好了身子,每日里便是在吃食上多花心思,变着花样的做些好吃的,不过几日的功夫,就将芳芳养胖了一圈。 这一日,宋淮安进了城,眼见着到了年关,家里积攒的那些木柴是要尽快卖出去的,好换了银子去备年货,因着快要过年的缘故,家家户户都是要多买些柴禾的,这几日男人都是忙得不可开交,生意十分好。 杨奴娇见外间日头旺,便是带着女儿去了村口,日头晒在身上,只让人浑身都暖和,一些婶子和媳妇都在做针线活儿,见杨奴娇过来,便有些性子爽利的,将杨奴娇招呼了去,细细讨教。 临到晌午时分,村子里的私塾便是散了学,三三两两的孩童背着布包,嬉笑着从村口经过。 芳芳原本和几个同龄的孩子摔着泥巴,见到那些学童后,便是悄悄磨蹭到杨奴娇身旁,摇了摇娘亲的衣袖;“娘,芳芳也想读书。” 杨奴娇听到女儿的话,便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计,还不等她出声,就听一旁阿梅嫂开了腔;“小丫头片子,读啥子书哦。” 话音刚落,坐在杨奴娇左边的墩子娘却是计上心来,拍了拍杨奴娇的手,道;“奴娇啊,这芳芳亲爹没上战场的时候,也是咱村出了名的能耐人,还曾在城里考过“童式”,当了秀才,若不是后来去了前线,八成如今都是过了“乡试”,当上举人老爷了。这俗话说的好,龙生龙,凤生凤,芳芳亲爹是个读书人,你也不能耽误了孩子,虽是女孩子家家的,可这念书识字无论啥时候也都是好事哇。” 杨奴娇听着,只觉墩子娘说的有理,又见孩子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,心里顿时一软,想起这孩子从小就是没了亲生爹娘,不免更是心疼,只将女儿揽过,已是打定了主意,等宋淮安晚上回家,就和他商议商议。 村子里的私塾是邻村的一个老秀才开设的,学费也不贵,每年不过给些米,给些油,再给点儿铜钱就行,若是换了从前,杨奴娇孤身一人领着芳芳,母女两连饭都吃不饱,自是无法让孩子去读书的,可如今却不同了,家里有个壮劳力在,那些米油也是不缺的。 话虽如此,可杨奴娇心里还是有些忐忑,芳芳终究是个女娃娃,又不是宋淮安亲生,若说送孩子去上学堂,也不知他会不会同意。 傍晚时分,宋淮安回来了。 杨奴娇先是如同往日一般,将饭菜摆上了桌,等男人吃好,将碗筷收拾下去,才领着孩子对宋淮安开了口。   ☆、046章 大半夜的小人儿来了 男人听完,倒也没说什么,只微微颔首。 杨奴娇瞅着他的脸色,也瞧不出他的喜怒,便是小声问了句;“相公,你是不是不喜欢读书人?” 宋淮安听了这话,便是摇了摇头,道;“读书人十年寒窗,最为辛苦,我即便是个粗人,也是敬重的。” 说完,男人沉默片刻,又是道;“只不过有些人书读的多了,心也就变得坏了,总会生出一些害人的念头,或贪慕权势,或负心薄幸,数不胜数了。” 杨奴娇闻言,虽然听不太懂,可也听出男人的话音里有几分说读书不好的意思,遂是赶忙道;“芳芳去了学堂,也就是跟着先生认几个字,背几篇诗文,定是不会变坏的。” 宋淮安看了她一眼,只淡淡一笑,对着她说了句;“明日你将芳芳送去学堂,再给先生带些粮油。” 杨奴娇闻言,知他是答应了,心里自是高兴,抿唇笑道;“我还以为你嫌芳芳是女孩子家,读书没用呢。” 宋淮安瞧着小娘子笑靥如花的小脸,唇角也是微微上扬,没有再说话了。他要如何告诉她,有时候读书认字并不是件好事,尤其是对女孩子来说,懂得越多,烦恼也会越多,倒不如什么也不懂,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。 芳芳毕竟不是他亲女,有些话,他的确不好多说,若他说了,恐怕还会让杨奴娇以为他是舍不得那点粮食,好在这村子里的私塾,说白了也只是让顽童们有个去处,能识得几个字,就已经是孩子们的造化了。 夜间,宋淮安将杨奴娇裹于身下,前些日子,因着杨奴娇生病,两人已是许久不曾云雨,这一晚自是分外缠绵,起先男人还有所克制,到了后来,简直是令人窒息的掠夺。 蓦然,从邻屋传来一阵脚步声,接着,他们的房门被人推开,透过外间的月光,就见一身寝衣的芳芳站在门口,揉着眼睛,可怜兮兮的找着母亲,“娘,我害怕。” 杨奴娇有片刻的怔忪,不待她回过神,宋淮安已是起身披上了衣裳,几步便是将芳芳抱了起来,她这才起身,赶忙用被子遮住身子,手忙脚乱的摸索着穿上衣裳,一张脸庞通红,将女儿接过后,抱在怀里暖了好一会儿,才柔声将芳芳哄睡。 瞧着孩子熟睡的小脸,杨奴娇松了口气,抬眸看向宋淮安,两人四目相对,杨奴娇羞赧中却又觉得好笑,忍不住低下脸颊,扑哧一声,笑了起来。 宋淮安瞧着她的笑靥,眉宇间便是一柔,只捏了捏她的小脸,不由得苦笑。 翌日,杨奴娇起了个早,将芳芳梳好辫子,又给孩子穿了件新夹袄,这夹袄本是打算留新年穿的。娘两儿打扮齐整后,向着学堂走去。 说是学堂,其实只不过是一间茅草屋子,里面搁了几章木桌,零散的放了些书,唯一的教书先生已是年过花甲,听杨奴娇说了来意,便是收下了芳芳,指了个位子让孩子坐下。 “先生,奴娇还有一事,想请教先生。”杨奴娇见女儿坐好,却并未立时离开,只对着教书先生低声开口,说了这么一句话来。   ☆、047章 方纪昀没死 “是啥事啊?”教书先生有些不解,出声问道。 杨奴娇有些赧然,从学堂里寻了纸笔,歪歪扭扭的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字来。 她虽没念过书,也更没学过字,可这个字却如同刻在她心里似得,竟让她照葫芦画瓢般的写了出来。 “敢问先生,这个字,念什么?”杨奴娇有些期冀,又有些紧张,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。 教书先生将那张纸拿起,端详了一番后,才认出杨奴娇写的是啥,当即便是捋须一笑,道;“这是一个瑶字。” “瑶?”杨奴娇默念着,又是问道;“这个字,不知有什么用意?” 教书先生沉思片刻,道;“单说这个字,倒也没啥用意,只不过多用于女子闺名,老朽曾听闻,京城里有一个公主娘娘,名讳里也是带一个瑶字哩。” 杨奴娇闻言便是一怔,却也不再多说了,当下只与先生告辞,又是与芳芳说了几句,让她好好儿跟着先生学,等下学了娘亲就来接她。 回家的路上,杨奴娇心里难过,那个字,自是她从那玉镯上见到的,原本不知那字是啥的时候,她还心存念想,如今听教书先生这样说来,那字多用于女子闺名,想必那镯子的主人,名字里就是带着一个瑶字的,既然能将刻于自己名字的玉镯赠给一个男人,那她与这个宋淮安之间,也是不言而喻了。 杨奴娇回到家,宋淮安已是出了门,她默默的坐了好一会儿,才打起精神,想去将这两日夫君和女儿换下的衣裳给洗了,岂料刚将衣裳放进盆,就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。 杨奴娇擦了擦手,赶忙去将门打开,就见门外站着的不是旁人,正是村子里跑马帮的田文虎。 这田文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倒是有三百六十天都要在外跟着马帮到处跑的,杨奴娇之所以认识他,也还是因着去年夏天,她在河边洗衣裳,芳芳跟在一旁玩耍,也不知咋回事,孩子竟是落了水,只将杨奴娇吓坏了,幸得那日田文虎回乡经过,二话不说的跳下了河,将孩子给救了上来。 “田大哥,您回来了?”见到恩人,杨奴娇自是欣喜,连忙将田文虎让进屋,岂料田文华却是摆了摆手,只说了句;“杨家妹子,大哥听说你前些日子改嫁了,这事是真是假?” 杨奴娇心里一咯噔,也不知这田文虎为何劈头盖脸的就是这一句话,当下有些羞,也有些愧,也没吭声,只点了点头。 见她如此,那田文华一脸焦灼,只拍了拍大腿,道了声;“坏了!” 杨奴娇不解,“田大哥,您怎么了?” “奴娇啊,你可知你夫君,也就是芳芳的亲爹,方纪昀他压根没死啊!” 那最后一句话,犹如一声惊雷,炸在杨奴娇耳旁,只让她愣在了那里。 田文虎不管不顾,连珠炮似得说了起来;“大哥前些日子跟着马帮去了南阳城,在街上亲眼瞧见了方兄弟,断断是错不了的,方兄弟如今有了出息,在京城做了大官,我去见他,却被他府里的侍从给撵了出来,大哥一路回乡,就是要赶紧儿把这消息告诉你,奴娇呐,往后你可是有福了,赶紧的带着孩子去找他吧!”   ☆、048章 我和相公还能在一起吗 杨奴娇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,就连田文虎是何时走的,她也不知晓,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,澄澈的眼瞳中仿佛蒙上了一层云霭,失去了所有的灵气。 方纪昀没死,可她却已经嫁给了宋淮安..... 傍晚时分,宋淮安回来了,刚进家门,就见芳芳正坐在门槛上等着自己,刚瞧见他,孩子便是站起身子,张着胳膊扑到了他怀里。 宋淮安单手抱起孩子,平日里这时候杨奴娇总会抱着孩子一道在门口等自己,今儿个却并未见到她,遂是对着芳芳问道;“娘亲呢?” 芳芳勾着父亲的脖子,小心翼翼的说了声;“爹爹,娘亲哭了。” 宋淮安眉心一紧,抱着孩子进了屋,果真如孩子所说,刚进门就见杨奴娇正坐在床沿上出神,一双眼睛红红的,分明是哭过。 听到男人的脚步声,杨奴娇一惊,见到父女两后,便是赶忙站起了身子,对着他迎了过去,轻声道了句;“回来了。” 宋淮安将孩子放下,让她去一旁玩耍,自己则是抚上杨奴娇的面容,低声道;“眼睛怎么了?” 杨奴娇心口一酸,想起白日里田文虎的话,只觉得一颗心纠结到极点,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,这一焦急,眼睛里又是闪起了泪花。 “别哭,是什么事?”宋淮安见她落泪,心里便是一疼,为她拭去泪珠,声音沉稳。 杨奴娇泪眼迷茫,望着眼前的丈夫,慢慢儿说道;“相公,我今天听田家大哥说,他说....芳芳的亲爹没死,眼下好端端的,还在京城里做了大官。” 宋淮安听了这话,一双浓眉便是微微皱起,唯有那脸色却仍是十分平静的,对着杨奴娇道;“方纪昀当年去前线是去参军,又怎能在京师中当了大官,这世间容貌相似者诸多,许是田家大哥认错了人,也未可知。” 杨奴娇不安极了,一双手小绞在一起,她心知男人说的有理,方纪昀当年在家乡虽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秀才,可若要当大官,定是要考取功名的,杨奴娇虽然没啥见识,可也知道能做大官是十分不易的,从乡里考过试,还要去城里考,城里考过了还要去京师,方纪昀离乡三年多,若说他在外做了大官,的确是匪夷所思了。 这样一想,杨奴娇当真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,只小声开口;“相公,他是芳芳的亲爹,我这心里,真的期盼着他还活着,可是....” 杨奴娇说到这里,便有些说不下去了,她凝视着宋淮安的眼睛,一大颗晶莹透亮的泪珠从她的眼睛的滚下,声音里更是带着哭腔,竟是十分害怕一般;“可若是....他真的还活着,那我,我该怎么办,我和相公,还能在一起吗?” 宋淮安闻言,眉心便是略微舒展,他勾了勾唇角,将惊惧不安的小娘子揽入怀中,温声道了句;“傻瓜,无论他生死与否,你也都是我宋淮安的娘子,谁都改变不了。”   ☆、049章 一直都对她好 他的声音浑厚有力,杨奴娇听着,只觉得原本惴惴不安的心终是略微踏实了些,她在宋淮安的怀里依偎片刻,便是抬起了脑袋,又是轻声道了句;“相公,倘若芳芳爹真的在京师中做了大官,那咱们要不要去京城找他,把芳芳给他送去?” 这一句刚说完,杨奴娇心里就是一疼,只要想起把芳芳送走,心里就跟刀剐似得,透不过气来。 宋淮安摇了摇头,“若他真在外做了大官,又为何没有派人来接你们母女?” 杨奴娇垂下了眼睛,自言自语般的呢喃了一声;“也是....” 若方纪昀真在外做了大官,即便他不喜自己,不会派人来接,可芳芳总归是他的亲生女儿,他离家时,也是知晓家里情形的,做父亲的,断然没有将孩子弃之不顾的道理。 这样想来,杨奴娇终于松了口气,心里也是有了计较,想必那田家大哥定是看错了,他口中所言的那位大官,怕也只是与方纪昀长得肖似了些,断不可能会是芳芳亲爹的。 念及此,杨奴娇的脸上有了些血色,宋淮安见状,遂是问了些芳芳去学堂的事,杨奴娇一一说了,自是将那个“瑶”字隐去了不提,想起那个字,杨奴娇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大好受,念着天色已晚,小娘子匆匆去了灶房,给爷儿两忙活起了晚饭。 夜间,待将芳芳哄睡,杨奴娇守在孩子的小床旁,为女儿掖好了被角,一双眼睛里满是怜爱,俯身在孩子的脸颊上亲了一亲。 宋淮安进屋时刚好瞧见了这一幕,当下心头便是一柔,他这辈子见惯了厮杀,见惯了阿谀奉承,见惯了口蜜腹剑,也见惯了虚情假意。 芳芳虽不是杨奴娇亲生,她却对养女疼若心肝,明明自己都还像个孩子,却已经这般细致耐心的照顾一个娃娃,让他每逢瞧着,心头都是怜惜不已。 听到男人的脚步声,杨奴娇赶忙冲着夫君做了个“嘘”的手势,示意他轻些走,不要将孩子吵醒。 宋淮安微微一哂,来到了孩子床前,比起杨奴娇刚嫁给自己的时候,芳芳明显的长胖了,整个人都是大了一圈,瞧起来雪白米分嫩的,委实可爱的紧。 “这孩子长大了。”瞧着孩子的睡颜,男人忍不住伸出手,在孩子熟睡的脸庞上轻轻抚了抚。 杨奴娇瞧着芳芳的模样,自然也是欣慰的,唇角噙着甜甜的笑涡,只站起身子,含着几分羞怯,将身子埋在宋淮安怀里,柔声道;“因为相公疼芳芳,舍得给孩子吃,所以芳芳才长得好。” 宋淮安闻言,便是忍俊不禁,揉了揉她的发顶。 “相公,芳芳命苦,自小没有爹娘,即便我们以后有了孩子,也还把她当成亲生闺女一样,一直都对她好,成吗?” 听着她清甜的话语,男人英挺的眉宇间微微一软,他望着自己的小娘子,一点头,说了一个字;“好。” 杨奴娇唇角的笑靥遂是越发甜美,让宋淮安瞧着,恨不得一举侵占她的所有。   ☆、050章 给我生个孩子 他俯下身,在杨奴娇的耳旁低语了一句话来;“给我生个孩子。” 杨奴娇脸庞一红,乌黑的睫毛轻轻颤着,她没有吭声,只将脸颊倚在男人胸膛,轻轻的点了点头。 这一夜,自是良宵苦短,天上人间。 再过不久便要过年,越是临近年关,杨奴娇越是忙碌,从前她独自领着芳芳过日子时,母女两只差一点儿就到了食不果腹,衣不蔽体的地步了,这年自然也都是怎么将就着怎么来,从来没有像样的过过一个年。 犹记得每逢大年三十,家家户户都是杀猪宰羊,包饺子,放鞭炮的,方家的院子总是冷冷清清,因着冷,母女两都是早早上了被窝,听着屋外的喧闹,搂着孱弱的孩子,个中滋味,也只有杨奴娇自己晓得。 这一年自是不同了,虽然离过年还有些日子,宋淮安进城时也是买回来不少的年货,杨奴娇将猪肉都是割成一条条的,用盐巴细细的腌好,只留下一块鲜肉,杨奴娇将这块肉分成了三份,一份留着平日里烧着吃。另一份则是留着给芳芳包馄饨做小圆子。还有一份则是搁在缸子里,用雪埋着,等留到过年时包鲜肉饺子吃。 至于其他的诸如米面粮油之类的东西,家里也是从来不缺,杨奴娇精打细算的过惯了,也不大舍得吃细粮,只打算留过年蒸些白面馒头,白面包子的。 临近年关的那几天,宋淮安已是不用再去城里卖柴禾了,只待在家,伴着杨奴娇和孩子,若是赶上了好天,便是上了山,采些野菜回来。冬天家家户户的都是没啥菜吃,也都是靠野草过日子的,杨奴娇挑了些嫩的洗净,切好,撒上盐花,搁在那里好留着当饺馅儿的。 年二十八那天,宋淮安竟然还从山上捉住了一只野鸡,拎回家时,可是将家里的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儿乐坏了,杨奴娇将那鸡打理干净,切了一半留烧着吃,另一半则是等大年三十时用小火给炖了,直炖了两三个时辰,香气四溢,只让芳芳高兴的不得了,一会儿就跑出去一次,看看自家灶房里的香味飘出了多远。 以往过年,芳芳都是眼巴巴的看着别着孩子吃东西的,她只有在一旁咽口水的份儿,杨奴娇只觉得这些年苦了女儿,这一年不仅给孩子做了一身新衣,还心灵手巧的给女儿做了一盏纸灯笼,在上头贴了剪纸,宋淮安则是从城里给孩子买了点心,带了方糖,此外,还给孩子买了个小玩意,只让小人儿一天到晚都是咯咯的笑个不停。 年三十这一天,杨奴娇天不亮就是起了床,先是去灶房和了面,蒸了馒头,而后又是包起了饺子,先前晒得咸肉也是从房檐上取下来了,用清水泡了后,切成了薄片,和馒头一起进锅蒸熟,忙得不亦乐乎。 这一晚的年夜饭,杨奴娇用香油拌了道芥菜,蒸了个咸肉,炒了个咸菜肉丁,烧了一条草鱼,又炖了一大锅的野鸡汤,主食则是猪肉饺子和白面馒头,汤汤水水,十分丰盛。   ☆、051章 宋淮安的往事 一家人自是吃的十分高兴,尤其是芳芳,更是小嘴流油,好不过瘾。 小孩子打熬不住,吃了年夜饭便是困顿了,杨奴娇将她安顿着睡下,自个则是和宋淮安一道守夜,并将自己亲手缝制的新衣取出,让宋淮安换上。 宋淮安由着自己的小娘子踮着脚尖为自己将扣子扣好,他的眸光落在杨奴娇身上,见她穿的仍是旧衣,遂是握住她的手,道;“怎么不给自己做身衣裳?” 杨奴娇心里一甜,抿唇笑道;“我给自己做了,等相公穿上新衣,我就去换。” 宋淮安闻言,便是松开了自己的手,由着小娘子将自己收拾齐整。 打理好夫君,杨奴娇不由得眼前一亮,面前的男人长眉入鬓,眼瞳如墨,原先不曾整理的黑发高挽,一改从前的樵夫模样,周身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气势,越发显得英挺魁梧。 见杨奴娇瞅着自己出神,宋淮安不禁哑然,只捏了捏她的小脸,一笑置之。 杨奴娇回过神,脸庞便是浮起一抹红晕,垂着眼眸小声说了句;“相公,我今儿才发现,其实你....你...” 男人一声笑,言了句;“我什么?” “你长得挺好看的....” 宋淮安听了这话,唇角的笑意不免更深了一层,就连乌黑的眼睛里噙着的也全是温和的笑意,他摇了摇头,忍俊不禁;“我活了一把年纪,可还从没有人夸我过我长得好看。” 杨奴娇小脸上不免烧的更是厉害,只将头垂的更深,那声音虽小,却十分认真的呢喃了一句;“在我心里,相公长得就是好看。” 宋淮安凝视着她,只觉得心头涌来一股温软,他没有再出声,只浅笑过,将杨奴娇揽入怀中,与之一块守夜。 两人相互依偎着,不知过去了多久,杨奴娇在夫君的怀里蹭了蹭身子,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话来;“相公,咱们成亲也有好一阵子了,可从没听你说过家里的事儿,你...和我说说好不好?” 宋淮安揽在女子腰间的大手顿了一顿,过去的往事,他自是永远都不愿在提起的,可如今瞧着自己的小娘子那双清莹莹的眸子,拒绝的话便是不忍再说出口,更何况,他既然娶了她,夫妻之间,自是要坦诚相告的,有些事虽然无法与她说,可自己的身世,却实在没必要隐瞒。 是以,宋淮安握住杨奴娇的小手,他的声音沉缓,每一个字都是十分有力;“我是陇右人士,庶民出身,家里还有两个兄弟,自幼父亲离世,是寡母将我们兄弟拉扯长大。” 宋淮安淡淡说着,一双黑眸深敛似海,“在我十五岁那年,恰逢陇右大旱,一家人没了活路,当时我大哥已经娶妻,小弟又还年幼,有兵贩子得知了陇右大旱的消息,便是欲从陇右买兵。” 听到这,杨奴娇身子一紧,一句话脱口而出;“相公,你难道去当了兵?” 男人点了点头,“不错,我和兵贩子搭了线,去了边疆参军。”   ☆、052章 那我就见不到你了 杨奴娇怔住了,一颗心都是抽紧了,她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丈夫,看那样子,似是生怕错过他口中的每一个字。 宋淮安见状,遂是微微一哂,抚上她的脸颊。 “那,兵贩子给了你们家银子吗?”杨奴娇问道,买兵之事在大梁由来已久,虽然杨奴娇只是个妇道人家,可对买兵之事也是不陌生的,从前在杨家村时,也曾有乡邻家的儿子被兵贩子买去,顶替一些富人家的少爷去前线杀敌,服兵役。 宋淮安颔首,道;“兵贩子给了我娘八百文钱,两担子粮食,我当时只觉得自己这一走,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乡,便对着母亲磕了三个响头,让她权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。” 杨奴娇听到这,只觉得心里酸涩的难受,眼眶也是湿了,他当年才十五岁,分明还是个孩子,可为了家人却毅然去边疆参军,想必那一路吃的苦楚,自是常人理会不了的。 瞧着小娘子泪水盈然的瞧着自己,宋淮安心头一软,语气也是不自觉的温和了下来,只紧了紧她的身子,低声道;“怎么哭了?” 杨奴娇摇了摇头,将眼泪逼回,“我只是在想,那一路,相公一定吃了很多苦。” 宋淮安勾了勾唇角,为她将眼角的泪珠拭去,淡淡道;“都过去了。” 杨奴娇伸出胳膊,环住了夫君的健腰,一双眼瞳澄澈如水,又是问道;“那相公去了前线参兵,又怎么会来到静雪河村,为何没有回陇右?” 宋淮安闻言,眼眸遂是沉了下去,杨奴娇瞧着,心里就是一慌,只以为自己是说错了话,宋淮安默了默,方才道;“我离家时,只有十五岁,回乡时却已经年近三十,家中老母早已去世,就连大哥家的侄儿,也都长大成人,快与我一般高了。” 男人声音低沉,带着一抹淡淡的沧桑,杨奴娇听闻他回乡时母亲却已去世,不免更是心酸难忍,旁的话再也问不下去了,只将脑袋埋在他怀里,紧紧的抱着他。 宋淮安伸出手,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,“还有什么想问吗?” 杨奴娇摇了摇头,泪珠在眼眶里噙着,努力着不让它们落下来。 宋淮安搂着她的腰身,却仍是说了下去;“至于来静雪河村,倒的确是机缘巧合,我原先只想在家乡了此残生,岂料兄嫂不容于我,我只得再次离家,途径静雪河时,见这里山清水秀,便是留了下来。” 杨奴娇静静听着,听得男人那一句“兄嫂不容”时,心里又是一疼,他虽说的轻巧,可杨奴娇仍是想得出这简短的四个字中,究竟是隐含了多少酸涩。 她揉了揉眼睛,虽然那双眸子哭红了,可依然纯净清丽,她望着自己的丈夫,说了一句;“相公,我很感激你的哥哥和嫂嫂。” 宋淮安闻言就是笑了,“哦?” “感激他们对你不好,若是他们对你好,那我就见不到你了。” 杨奴娇说。   ☆、053章 小娘子有了 男人黑眸一震,深深的凝视着杨奴娇。 不知过了多久,他终是笑了,点了点头,道;“这样说来,我也要感激他们,若非如此,我又怎知这世间还有一个静雪河村,村子里又有一个杨奴娇呢。” 杨奴娇小脸一红,心头却是涌来一股子甜意,瞧着她娇羞的样子,宋淮安眉宇间也是一柔,只将她整个的抱入怀中,俯身,封住了她的唇瓣。 一室的缱绻情深。 这一个年,十天中倒有八天都在下雪,一家三口都是没有出门,家里应有尽有,烤火的柴禾更是不缺,杨奴娇和芳芳娘两,从早到晚脸蛋都是红扑扑的,瞧着就让人喜欢,宋淮安更是将母女两捧于手心,一家人其乐融融,过着温馨的小日子。 直到过了正月,天气才渐渐暖和,村子里的学堂也是开了课,每日里待宋淮安上了山,芳芳上了学,家中便只留下杨奴娇一人,洗洗刷刷,缝缝补补,日子踏实而静谧。 近日来,杨奴娇却是觉得身子有些不适,起先只是乏力,困顿,成日都跟睡不够似得,这几日却又时常觉得恶心,胃口眼见着小了下去,就连嫁给宋淮安后好容易圆润了点的身子,都是消瘦了不少。 宋淮安自是察觉了娇妻的消瘦,只请了村子附近的郎中来瞧,那郎中诊治了一番,也只是说杨奴娇身子弱,近日许是着了风寒才会如此,旁的倒也没说什么,宋淮安无法,只让杨奴娇好生歇息,再过几日若仍是未有好转,便是欲像上次那般,带着杨奴娇进城。 杨奴娇躺在床上,身上都是软绵绵的,没有力气,宋淮安临出门时,将桂花婶请了过来,照看着杨奴娇,他方才放心出门。 桂花婶坐在床沿,一面儿纳着鞋底,一面儿守着杨奴娇,待她手中的针线活做了大半,就听杨奴娇轻吟了一声,睁开了眼睛。 见她醒了,桂花婶赶忙凑了过去,“奴娇啊,醒了呐,肚子饿不饿,要不要婶子去给你煮点东西吃?” 杨奴娇支撑着从床上坐起,桂花婶赶紧拿了枕头垫在她的后腰处,好让她能舒服些,杨奴娇有些头晕,虽然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,可听到那一个“吃”字,却还是没来由的感到恶心,只摇了摇头,轻言了一声;“我吃不下。” 桂花婶瞧着她苍白的小脸,心里叹了口气,只道这孩子好容易才过了几天好日子,咋就这么没福,竟是病倒了。 到了午间,桂花婶去灶房给杨奴娇下了碗鸡蛋面,还滴了几滴香油,端到杨奴娇面前,让她多少吃一些。 这一碗面在村子里可算是顶好的吃食了,若是换了从前,杨奴娇也是会馋嘴的,可如今不知怎了,刚闻到那股香油味儿,胸口处便是一阵翻江倒海,只让她忍耐不住,趴在床沿上吐了起来。 桂花婶这一次倒是瞧出了些门道,赶忙为杨奴娇顺着后背,待她吐完,便是道了句;“奴娇,婶子瞧你这模样,倒不像有病,倒像是有喜了哩。”   ☆、054章 杨家二老来了 杨奴娇听了桂花婶的话,当即就是怔在了那里,她不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抚上自己的小腹,难道,她真是怀上了孩子? 桂花婶瞧着她傻乎乎的样子,便是笑了,只拍了拍她的手,温声道;“你可别害臊,快和婶子说说,这个月的葵水来了没有?” 杨奴娇有些茫然,只摇了摇头,桂花婶见状,唇角笑意更浓,嗔道;“你这傻孩子,当娘了都不晓得,婶子瞧你这身孕定是八九不离十了,张家村的郎中也是不顶用的,竟诊不出你怀了孩子,赶明儿赶紧让你家相公再去城里请个郎中来,再给你诊上一脉。” 桂花婶喋喋不休的叮咛,杨奴娇刚要坐起身子,便是被她一把按了回去,口中连道;“躺好躺好,快莫乱动。你身子弱,这孩子可要好好保着才成。” 杨奴娇还是有些怔忪,那只小手一直抚着自己的小腹,似是不敢相信一般。 唯有桂花婶却是絮絮叨叨的,一时叮嘱杨奴娇留神这个,留意那个,一会儿又是这个不能吃,那个不能做的,末了还一个劲儿的夸那娘娘庙里的菩萨灵验,直嚷着要带着自家儿媳再去一次。 直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敲门声,桂花婶只当是宋淮安回来了,赶忙去院子里开门,未几,杨奴娇就听桂花婶的声音从外间传来;“奴娇啊,你快瞧是谁来了?” 杨奴娇一惊,刚坐好身子,就见一对老夫妻走进了屋,两夫妻都是花白的头发,风尘仆仆。 “爹,娘!”杨奴娇失声唤道。 来人正是杨家二老。 原来待那日女儿与女婿走后,杨老汉便用宋淮安留下的银两为老伴儿请了郎中,抓了药吃,又从镇子上割了些肉,还从乡邻那里买了只老母鸡,炖给杨母吃了,养了好些日子,杨母的身子终是慢慢好了起来,过年时已是能下床了,二老心里惦记着女儿,待天气稍稍回暖,便是从杨家村赶了过来,一路上又是牛车又是坐船的,吃尽了苦头。 瞧见了爹娘,杨奴娇自是喜不自禁,眼圈却是红了,杨家二老这次来,说到底就是不放心,虽然上次杨奴娇回家时,口口声声的说自己过得好,可父母还是要来亲自看上一眼才能踏实。 之前听闻方纪昀上了前线,杨奴娇自个领着孩子过日子时,杨家二老便是想来看一看女儿,可一来杨母身子不好,走不了远路,出门必须坐车才行,二来杨家一大家人,孙儿相继出世,二老竟是连路费也筹措不到,这一次倒是多亏了宋淮安留下的银子,为杨母请了郎中后还余下了好些,足以让二老雇个牛车,来看一看女儿。 杨奴娇撑着下了床,杨家二老这次来,还为女儿带了许多杨父自个种的菜,光是萝卜就是背了一大麻袋,也不知这么远的路,二老是如何驮来的。 杨奴娇自是心酸,赶忙去了灶房,为爹娘下了一大锅白面疙瘩,又打了两个鸡蛋进去,刚忙好这些,宋淮安回来了。   ☆、055章 咱们有孩子了 男人并不是自己回来的,在他身后,还跟着一位郎中,杨奴娇见那郎中有些眼熟,想了一会儿,才蓦然记起这人正是自己上次腹痛,宋淮安带着自己去城里时,那个医馆里的大夫。 瞧见岳父岳母,宋淮安面上依然是十分平静的,只对着二老见了礼,便是让郎中为杨奴娇诊治。 杨家父母见状,只吓了一跳,杨母连声问着女儿怎么了,到底是哪里不舒坦,只让杨奴娇面红耳赤,低着头将自己的手腕送到郎中面前。 未过多久,郎中的一句话,却是让一家人喜不自禁,尤其是杨家二老,更是合不拢嘴。 杨奴娇果真是有了身孕,已经一月有余。 恰逢此时,桂花婶恰好去学堂接了芳芳送了过来,听到消息也是乐呵呵的,当晚,杨母也没让女儿下厨,只让她在床上歇着,自个和杨父则是去了灶房,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,二老浑身都带劲儿,一路上的疲惫早已是无影无踪。 杨母心知小夫妻两定是要说些体己话的,去灶房的时候还将芳芳也带了过去,屋子里便只剩下宋淮安与杨奴娇两人。 杨奴娇自是高兴的,一张脸色虽然仍是苍白,可唇角却是笑盈盈的,一双眼睛更是晶莹透亮,对着宋淮安柔声道了句;“相公,咱们有孩子了。” 宋淮安的大手探上她的小腹,一想起他的孩子此时便待在这里,只让他眉宇间满是柔和,手上更是不敢用力,微微一笑道;“这孩子来的倒快。” 杨奴娇有些赧然,与宋淮安对视着,都是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深深的喜悦。 晚间,宋淮安收拾出了一间屋子,留杨家二老住,二老原本打算看过女儿,第二日便走,孰知恰巧赶上杨奴娇有了身孕,又兼得女儿孕吐的厉害,杨母便是放心不下,有心想要留下照顾,又生怕惹得女婿不快,幸得宋淮安主动提起此事,言辞间极为恳切,烦请二老留下,如此,杨父杨母便是在宋家小住了下来,只待等杨奴娇胎象稳固后,方才回家。 有了爹娘在身旁,杨奴娇心里自是说不出的踏实,二老年纪虽大,可料理家务极是在行,不仅将女儿照顾的井井有条,就连芳芳也是顾及到了,杨奴娇终是放下了心,每日里安心养胎。 宋淮安自打知晓杨奴娇有孕后,每日里更是繁忙,家中有了二老在,他也是放心不少,成日里早出晚归,不仅砍柴,也会从山上砍了春笋,摘了蘑菇之类的背进城里换钱,好为杨奴娇日后生子所用。 眨眼,二老已是在宋家住了一月有余。眼见着女儿孕吐好了不少,二老商议了一番,只准备近日回乡,总不好一直赖在女儿家的。 这一晚,宋淮安回来的很迟,杨奴娇自是要等他的,可有孕后她总是奢睡,待男人踏进屋子,就见她趴着桌子,睡得正香。 宋淮安淡淡一笑,轻轻的托起她的身子,刚将她放在床上,被子还不曾掖好,男人的耳朵中便是敏锐的捕捉到一阵声响,当即,面色顿时一变。   ☆、056章 你是青狼王 宋淮安掀起床板,竟是从里面寻出了一把长刀,他不动声色,只一步步走到了门前,借着月光,向外看去。 院子里是风平浪静的,连一丝动静也无,唯有隔壁屋子不时传来几道杨父的鼾声,此外,再无声响。 男人极是耐心,果然,未过多久,就见几道黑影从墙头掠下,个个身手矫健。 宋淮安眸心微眯,周身已是敛起杀气。 院子里的黑衣人亦是在枪林箭雨中摸爬滚打多年,待宋淮安周身杀气尽显,当先的一人便是有所察觉,一个手势,其余三人俱是停下了步子。 “大哥,怎么了?”其中一黑衣人哑声问道。 “有杀气。”黑衣人头领低声道,一双眼眸则是精光闪烁,向着这座小院细细打量。 “方家母女不过是孤儿寡母,如何来的杀气?” 闻言,头领亦是不解,不知这股子杀气从何而来。 “无论如何,小心些。”黑衣男子说完这句,一个手势,便是命身后属下向着屋子里杀去。 宋淮安等的便是这一刻,不等黑衣人进屋,他已是当先冲了出来,手中长刀大开大合,一击得手,将头间一人斩与刀下,杀的黑衣人措手不及。 双方不约而同,皆是沉默着,唯有兵器相击相撞的声音,在暗夜中发出清脆的声响。 领头男子见宋淮安身手了得,眉心不由得紧皱,只站在暗处,借着月光聚精会神的望着宋淮安的刀法。 越看越是惊心。 待男子又是将一人砍杀后,黑衣头领的脸色已是变得惨白,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,对着宋淮安颤声道了一句;“你是青狼王!” 听到那三个字,宋淮安面色一沉,手中长刀却依旧没有停顿,听到头领的话,余下的那两个黑衣人明显一怔,不等他们回过神,已是尽数被宋淮安斩杀。 黑衣头领冷汗涔涔,对地上的尸首视而不见,一双眸子紧紧的落在宋淮安身上,既惊且惧,似是瞧见了这世间最为可怖的东西一般。 宋淮安单手握刀,暗夜中,魁梧的身形犹如鹰枭,他一步步的向着黑衣男子走去,声音不高不低,听不出丝毫喜怒;“说,派你们的人是谁?” 黑衣男子此时却是镇定了下来,借着月光,宋淮安的面容极为清晰,他凄楚一笑,一个用力,便是将手中的刀插在了地上,低声言了一句;“在獒王面前,用刀只会是自取其辱。” 宋淮安没有出声。 黑衣男子闭了闭眼眸,刚欲自尽,孰知宋淮安已是扣住他的下颚,将他唇齿中的毒药取了出来。 黑衣男子抑制不住的干呕,宋淮安扣住他的衣襟,将他带到了自己面前,他的眸光森冷,声音中更是让人胆寒;“你既知我身份,就该知我手段,我让你说实话。” 黑衣男子终是开了口;吐出了一句话来:“是嘉定公主。” 宋淮安眉峰紧蹙,“为何?” “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这户人家的女人和孩子,都是非死不可。”   ☆、057章 搬家去京师 黑衣男子说完了这句话,便有一道鲜血顺着唇角溢出,已是咬舌自尽。 宋淮安面色淡然,收回了自己的手,望着一地的尸首,他的脸上仍是冷峻而沉稳的,待他将尸首处理干净,天色已是微微亮了。 吃过早饭,杨家二老便是与女婿告辞,宋淮安并未挽留,只将二人一直送到渡口,并与其一道上船,一直将岳父岳母送过了河,方才回来。 芳芳去了学堂,家里只剩下杨奴娇一人,见到宋淮安,杨奴娇便是喜滋滋的举起手中的虎头帽,对着夫君笑道;“相公,这是我娘给孩儿做的虎头帽,你瞧好不好看?” 宋淮安望着她笑盈盈的小脸,唇角也是浮起淡淡的笑意,他上前握住了她的手,将那帽子接过,点了点头,说了句“好看。” 杨奴娇心头温软,只倚着夫君的臂膀,细声细语的说着话,宋淮安时不时的应个两句,全然不曾走心。 “相公,你怎么了?”杨奴娇察觉出夫君心里有事,小声问道。 宋淮安看了她一眼,心头早已将昨夜的事捋了一番,来龙去脉已是有了计较,可如今面对着自己纯稚天真的小娘子,那些话便是怎么也说不出口。 既然被京城的人盯上,无论他们去哪,也都是逃脱不掉。 宋淮安眉心微蹙,念着杨奴娇的身孕,唇角遂是勾勒出几许无奈。 他摇了摇头,“郎中开的安胎药,今天吃了么?” 杨奴娇连忙点头;“都已经吃了。” “好,”宋淮安颔首,道;“去收拾下细软,咱们要出趟远门。” 杨奴娇怔住了,隔了好一会儿,才小心翼翼的吐出了几个字;“咱们....要去哪?” “去京师。”宋淮安声音低沉。 “京师?”杨奴娇大骇,一双美眸圆睁,满是不安;“相公,咱们好端端的,去京师做什么?” 长到十七岁,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山外的小城,京师对她而言,便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遥远,她怎么也没想过自己这辈子,居然要去那样远的地方。 宋淮安握住她的小手,深邃的面容上浮起淡淡的阴影,显得格外深隽。 当年,待他离开京师时,也曾立誓,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,可如今,他却不得不回去。 不为别的,只为了杨奴娇,为了她腹中,两人的骨肉。 他心知嘉定公主乃先皇幼女,自幼嚣张跋扈,正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,她竟然欲娶杨奴娇母女性命,那杨奴娇母女,便是非死不可。 昨夜的那帮黑衣人虽已被他料理了干净,可杀手却是会源源不断的从京师涌来,为今之计,最好的法子便是他领着杨奴娇和芳芳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京师,自古以来,最危险的地方,也是最周全的地方。 “奴娇,京城并没有你想的那样远,我之前在边疆当兵时,曾有一位生死之交,他如今便是在京师,咱们此番前去,正好可以投奔他。”宋淮安拍了拍她的手,安慰道。   ☆、058章 京师中的帅哥 杨奴娇依旧是怔怔的瞧着他。 宋淮安默了默,接着道;“咱们去了京师,只会比在静雪河过得更好。” 杨奴娇摇了摇头,眼眸中已是积蓄起浅浅的泪花;“相公,我不想走。” “听话。”宋淮安攥紧了她的手掌,缓缓道了一句;“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,无论在哪,都一样的。” 在村子里,男人便是家里掌舵的,当家做主的,即便杨奴娇心中一百个不情愿,可宋淮安既然开了口,她自是没法子说不,她垂着眼睛,小声问了句;“那咱们的家呢?还有我爹和我娘....” “临走前,我会给桂花婶留一些银子,烦请她为咱们看下房子,至于岳父岳母,只等咱们在京师安顿下来,待孩子出生后,我便陪你们去杨家村。” 杨奴娇听了这话,终是再也说不出什么,只依着男人所说,去将家中细软收拾了一番,瞧着这集间窗明几亮的小屋,心中的不舍弥漫开来,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掉。 宋淮安瞧着不忍,只将她揽入怀中,他要如何告诉她,他们是非走不可。 京师,夜。 一抹颀长的身影立在窗前,他一身长衫,犹如玉树临风,剑眉朗目,鼻如悬胆,俊挺中又含了几分书卷气,显得十分清俊。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,男子立时转过身子,黑眸中带了几分焦灼,低声喝道;“怎么样了?” 来人抱了抱拳,毕恭毕敬的言道;“回大人的话,属下已是按大人所托,命人前往剑南静雪河村,只不过.....” “不过什么?”方纪昀面色一变,双手顿时攥住来人的衣领,嘶声道;“是不是她们母女.....” 余下的话,已是说不出口。 “大人稍安勿躁,咱们派去的人打探到夫人与小姐俱是安然无恙,只不过在咱们的人赶到村子里的头一天,她们离开了静雪河,咱们的人在附近搜寻了三日,却始终无果。” “无果?”方纪昀咀嚼着这两个字,只觉得五内俱焚,竟是眼前一黑,向后退去。 “大人?”见他脸色惨白,来人面露忧色,刚要上前搀扶,却被他以手势止住。 方纪昀一手扶桌,眼瞳中是深切的痛意;“是嘉定,一定是嘉定动了手,若非如此,好端端的,她绝不会带女儿离开村子....” “大人容禀,属下已命人前去公主府打探,得知嘉定公主的确曾派出杀手,可却并未得手。” 方纪昀一听此话,眼眸中精光闪烁,他慢慢站直了身子,声音中亦是恢复了沉静:“加派人手,再探,务必要将她们母女给我毫发无伤的带到京城。” 来人一听此话,便是抱拳称是,方纪昀挥了挥手,示意他退下,待来人走后,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一人,男子垂手而立,对妻儿的担忧时刻萦绕心头,无论如何都是挥散不去。 和州,官道。 杨奴娇待在马车中,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是疲惫到了极点。   ☆、059章 相公累了吧 芳芳倚在她的怀里,已经睡熟。宋淮安当日带着她们离开了静雪河村,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得来的银子,竟是买了匹马,套了马车,并在车里蒙上了厚厚的褥子,好让杨奴娇与芳芳睡得舒坦,一家人这般赶路,这一日终是到了和州,再往前不远,便是京郊了。 临近傍晚时分,宋淮安寻了处客店,将杨奴娇与芳芳抱下了车,在房间安顿好,自个则是去买了些馒头与烧饼,回来时路过大堂,刚巧听见几位食客在那里说着闲话。 男人停下了步子。 “都说凌阳王是世家之子,纨绔子弟,可人家这次带兵十万,打退了大赫三十万骑兵,这天大的功勋,也只有当年的定北王方可与之匹敌吧。” “话可不能这样说,定北王是庶民出身,凭着战功令先皇不得不将其封王,又哪里是凌阳王所能比得,再说,凌阳王的王妃乃是永安公主,那可是先皇最为疼宠的掌上明珠,他身为驸马,此次带兵打仗,朝廷拨给他的定是精锐之师,我倒是听说,就连朝中的老将王智深与林宽都是他的副将,这一仗能不胜么?” “啧啧,这凌阳王委实是好福气,尚主本就是天大的喜事,更何况永安公主乃是咱大梁第一美人,这凌阳王赵括,可真是春风得意呐。” 话音刚落,其余诸人皆是咂嘴,就听一人言道;“公主两年前为凌阳王生了个闺女,虽不过是个丫头,王爷却也宝贝的紧,视女如命哩。” ....... 那些人仍是叽叽喳喳的说着,宋淮安却是没有再听下去,他的面色阴晴不定,只闭了闭眼眸,向着楼上走去。 翌日,杨奴娇歇息了一夜,身子已是恢复了不少,宋淮安一路都是一语不发,只专心赶车,到了午时,芳芳熬不过困倦,蜷在马车里睡着了,杨奴娇为孩子盖好包被,掀起了车帘,对前头喊了一声;“相公。” 宋淮安勒了勒马,回头道;“怎么了?” 杨奴娇有些担心,轻声道;“从昨晚儿起,我就没听相公说话,相公是有心事吗?” 闻言,宋淮安心头涌来一股难以言状的滋味,既有愧疚,也有怜惜,索性将车赶到一旁,勒住了骏马,自己也是上了马车,将杨奴娇抱在了怀里。 “没什么,你别多想。”他拍了拍小娘子的脸蛋,温声道;“再过不久就是京郊,你先眯一会,咱们待会再赶路。” 杨奴娇的确是累了,瞅着夫君的面容,眼瞳中便是浮起心疼,清晰的落进男人眼底。 “赶了一路的车,相公累了吧?”杨奴娇说着,坐起了身子,伸出小拳头,轻轻的捶在宋淮安肩头。 宋淮安便是笑了,只将她的小手握住,大手勾住她的纤腰,将她带到自己怀里,低声道;“好了,睡吧。” 有他在身边,杨奴娇十分心安,刚合上眼睛不久,就是沉沉睡了过去。 宋淮安凝视着她的面容,隔了许久,在她的发丝上印上一吻。   ☆、060章 袁语瑶 宋淮安并未带杨奴娇母女进城,而是只在京郊寻了处房子,安顿了下来。 杨奴娇也曾问他是从何处得来的银子,宋淮安却只是笑笑,没有说话。 虽然是京郊,可毕竟是在天子脚下,京郊也是十分繁华,比起静雪河村,只一个天上一个地下,杨奴娇一连过了好几日,才慢慢适宜。 有道是小隐隐于野,大隐隐于市,未过多久,宋淮安便在京郊的一处米行里寻了工,男人身上使不完的力气,银子虽说挣得不多,但也足够一家人温饱。又过了几日,宋淮安又是寻了个小私塾,将芳芳送了过去。 乍然一瞧,如今的日子与之前在静雪河村中并无二致。杨奴娇渐渐安下心,日子一天天的过去,她已是有了三个月的身孕,原先平坦的小腹已经微微凸起,就连腰身也都是圆润了些,孕吐也是好了不少,慢慢有了胃口。 宋淮安瞧在眼里,心里自是欣慰,平日里除了赶工,便是留在家中陪着杨奴娇,夫妻二人日益恩爱,带着孩子温馨度日。 京师,凌阳王府。 午后的阳光分外暖和,一位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少妇正倚在摇篮旁,轻哄着女儿入睡,一旁站满了乳娘与嬷嬷,每一个人都是小心翼翼,连大气也不敢出。 那少妇极为耐心,望着孩子的目光中是深不见底的慈爱与疼惜,直到女儿睡着,她却仍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孩子的小脸,仿似要透过孩子的脸,看见另一张面容似得。 不知过了多久,终是有人迈着碎步走到少妇身边,低柔着嗓子轻声道;“王妃,嘉定公主求见。” 少妇回过了神,细心的为孩子掖好被角,起身对着一旁的嬷嬷与乳娘叮嘱了一番,方才向外走去。 嘉定公主已是等了好一会儿了,见到姐姐后,立时便是迎了过去,她挥了挥手,屏退了众仆,厅堂中便只剩下了姐妹两人。 “姐!”嘉定公主喊了一声。 袁语瑶看了她一眼,掩下眸子中的不豫之色,只在主位上坐下,袁语怡赶忙凑了过去,摇了摇姐姐的胳膊,又是唤了声;“姐,你就别生气了。” 她不说还好,这一说更是让袁语瑶气不到一处来,她一把挥开妹妹的手,一双秀眉微蹙,对着妹妹训斥道;“亏你身为大梁公主,怎能做出如此事来?” 袁语怡有些委屈,只撇了撇嘴,垂下脑袋一言不发。 袁语瑶仍是不解气,接着说道;“姐姐知道方纪昀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,回绝了这门亲事,着实令你大丢颜面,可你也不能派了人去杀他妻儿,你虽为大梁公主,又可知王子犯法,与庶民同罪,此事若是流传了出去,你是有几颗脑袋?” 袁语怡闻言,脑袋不由得垂的更低,小声道了句;“这事儿也是皇帝哥哥默许的,方纪昀在大殿上让大哥下不来台,大哥也是气闷的紧,甭说他的妻儿,就连他自个儿,若不是我为他求情,怕也被削了功名,打发到牢里去了。”   ☆、061章 就已经认定他了 见妹妹如此言来,袁语瑶遂是冷笑道;“如此说来,方纪昀岂不是要感激你?” 袁语怡揉搓着自己的衣角,见姐姐面如寒霜,话音里终是带了几许哭腔,说了下去;“姐,其实我也不想的,只是他....他太欺负人,我有哪点儿不好,大哥将我许给他,是君恩,是咱们天家恩典,可他居然回绝,他这分明是不知好歹,我真怕大哥一气之下,会砍了他的脑袋。” 说完,袁语怡顿了顿,又是道;“我就想着,若是他的妻儿死了,他也就断了这个念头,说不准,就愿意和我在一起了....” “胡闹!”袁语瑶米分面含威,斥责道;“你可曾想过,方纪昀家中妻子何辜,膝下稚子又有何辜,你单凭一己之私,便要将他妻儿置于死地,方纪昀若知晓此事,定是恨透了你,焉会与你在一起?” 袁语怡听了这话,细腻如瓷的小脸上便是浮起几丝着急,“姐,那我该怎么办?” 袁语瑶沉默片刻,幽幽开口;“眼下,唯一的法子便是要将那对母女找出来,带到京师,与方纪昀相见。” 袁语怡双眸圆睁,对姐姐的话极为不解;“姐,你这是做什么,他若见到了妻儿,那我...” 袁语瑶看了妹妹一眼,轻叹了口气,只招了招手,让妹妹在自己身边坐下,推心置腹道;“方纪昀当初宁愿被皇上下诏入狱,也不愿抛妻弃女,可见此人是有情有义的,更可看出他对妻女用情极深,这样的男人,你若逼他,也只会适得其反。语怡,听姐姐一句话,民间自古有谚,宁拆十座庙,不毁一桩婚,这天下的好男儿多的是,你又何苦非要一个方纪昀?” 袁语怡眼眶顿时红了,她握住了姐姐的手,哽咽道;“姐,从小到大,我从来没求过你,就这一次,我求你了!姐,你不知道,当初我偷偷跑去了边疆,女扮男装混进了军营,旁人不知我身份,人人都欺负我,只有他真心对我好,后来哥哥派了王将军将我带回来,那些人知道我是公主后,一个个都唯唯诺诺的来讨好我,也只有他没有,姐姐,你不知他长得多俊,字写的多好看,我...我在边疆的时候,就已经认定他了!” 嘉定公主袁语怡是大梁的皇子公主中年纪最小的,更与当今皇上袁绍成,永安公主袁语瑶一母同胞,从小便是千尊玉贵,任性妄为,先皇在世时,最是娇宠这个幼女,只将她惯的无法无天,乔装出宫已是家常便饭,以至到了后来袁绍成即位,与北方大赫国开战,大梁连连吃了好几场败仗,这个公主竟是留书一封,跑到边疆参军去了。 宫里自是人仰马翻,待袁绍成命人从前线将这个妹子带回来后,她竟又嚷嚷着边疆有一位才子,硬是闹着兄长许那人破例来京师殿试,谁曾想,由她举荐的那人竟是高中榜首,是为状元。   ☆、062章 夏天的夜晚 袁语瑶刚要说妹妹几句,可瞧着袁语怡梨花带雨的那张脸,喉咙里的话便是怎么也说不出口,她取出帕子,为袁语怡擦去泪水,缓缓道;“先别哭了,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,皇上求贤若渴,若方纪昀真有真才实学,即便他忤逆皇上,皇上也舍不得将他杀了。至于他的妻女,姐姐听说如今已是下落不明,既然连宫里的高手都寻不到她们的下落,想必方纪昀也是寻不到的。” “那万一,他找到了呢?” 袁语瑶沉默了一会儿,一双眼瞳犹如寒星,笔直的望着妹妹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;“姐只问你一句,你是不是真的非他不可。” 袁语怡点了点头。 “等王爷回来,姐姐会和他说,请他派出王府死士,追踪方家母女下落,若是找到她们,也不必带回京师,只需告诉她们方纪昀已经战死沙场,咱们再为她安排一门亲事,即便往后方纪昀找到了她,他们两人,也是断无可能了。” 听姐姐这般说来,袁语怡眼瞳就是一亮,顿时喜笑颜开;“姐姐好主意!昀哥离乡三年有余,先前怕妻儿下落被人知晓,一直也不曾给家里写信,若说他战死沙场,那对母女一定是相信的,只要她改嫁了别人,她肯定也是无颜去见昀哥了。” 袁语瑶微微颔首,虽说此法拆散了一对夫妻,却已是当下最好的法子。既能让方家母女保全性命,亦可保住方纪昀的功名,最为重要的,则是她们兄妹三人,总应有一人能与自己心爱之人厮守,她与袁绍成此生已是没了机会,若有可能,她只希望妹妹能得到幸福。 京郊,夜。 天气渐渐炎热,杨奴娇贪凉,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白绵绸裙,小腹微微隆着,衬着曲线分外玲珑。 芳芳的小床就在隔壁,与杨奴娇所住的屋子只隔了一扇布帘,因着天热,芳芳哼哼唧唧的,睡得不沉,非得由杨奴娇守在一旁,摇着手里的芭蕉扇,才能睡着。 宋淮安从河里洗过了身子,回家后便是瞧见了这一幕,他心头无奈,只上前将芭蕉扇从杨奴娇手中拿过,又见杨奴娇自个已是满额的细汗,便是伸出手为她拭去,低声道了句;“你太宠她了。” 杨奴娇有些赧然,揉了揉酸痛的手腕,轻声细语的说了声;“等咱们的孩儿出世,我也会宠他的。” 宋淮安便是淡淡笑了,只为她将额前的碎发捋好,温声嘱咐了句;“快去睡。” 杨奴娇有些担心的瞧了芳芳一眼,不等她开口,就听宋淮安又是言道;“你放心,我在这守着,等芳芳睡熟了再走。” 杨奴娇抿唇微笑,也没有回屋,只挺着小肚子向着夫君依偎了过去,宋淮安无法,只得伸出手揽住她的身子,另一手则是挥舞着手中的芭蕉扇,为母女两扇着凉风,直到芳芳睡沉了,两人方才回屋。 因着热,宋淮安就寝时是赤着上身的,露出后背青郁郁的狼头。   ☆、063章 王府死士 杨奴娇望着那个狼头,柔软的小手情不自禁的抚了上去,宋淮安觉察,遂是转过身,将她的小手扣在了怀里。 “相公,你小时候,婆婆为什么要在你的后背上刺一只狼?” 杨奴娇记得他曾说这狼头是儿时刻得,才有此一问。 宋淮安将她的小手举到唇边,轻轻一吻,并非他有意欺瞒自己的小娘子,而是这狼头的来历委实太过可怖,只让他不忍开口。 “许是希望我能如这青狼獒一般勇猛罢。”宋淮安淡淡说着。 杨奴娇闻言便也不再吭声了,夜已深,她窝在夫君的怀里打了个呵欠,宋淮安瞧见,便是催促着她快睡,等她睡着,自己则是拿起扇子,为她轻摇着,带去丝丝凉风。 翌日,宋淮安醒来时,杨奴娇还是睡得正香,男人唇角勾起一丝浅笑,起身将薄毯搭在她身上,离开了家门。 待他从集市回来,就见自家大门开着,刚走近些,就听里面有陌生人说话,宋淮安神情一凛,大步冲了进去。 院子里的人听到他的脚步声,齐刷刷的像他看去,这一看,双方俱是一震。 杨奴娇见他回来,赶忙走到了夫君身边,压低了声音道;“相公,他们说自个是芳芳爹在战场上的同袍,打听我和孩子在这里,就来看一看咱们,也不知是好人还是坏人。” 宋淮安眼眸深邃,闻言也没有说话,只笔直看着那几人。 当先一个身材颀长清瘦,似是绝不曾想过会在这里见到宋淮安,短暂的惊诧后,脸色已是恢复了平静,只与身后手下对了个眼色,诸人顿时成半月式,隐隐将宋淮安围在其中。 宋淮安将手中的点心递给了杨奴娇,低声道;“进屋,无论听到什么,都不要出来。” 杨奴娇不解,刚要开口,就见宋淮安看了她一眼,语气中透着令人无法拒绝的威势;“进去。” 杨奴娇虽不知出了什么事,可见院子里的人脸色都是变了,她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,可也知道这是出了事的,她没有走,只不安的攥住了宋淮安的手,小声道;“相公,他们会不会害你?” 宋淮安紧了紧她的手,不等他出声,当先的那个男子已是从腰间抽出了长剑,说了句;“宋淮安,你竟还活着!” 话音刚落,其余诸人已是迅速将二人围在当中,并有人将院门关上。 杨奴娇何曾见过这般阵仗,当那些人将刀剑取出时,她便已是傻眼了,半晌都回不过神来,只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。 宋淮安一动不动,兀自在凝神聚力,他此时身上并未带刀,以一己之力,对战这些王府高手,的确是凶险难测。 就在此时,就听“哇”的一声哭喊,原是芳芳从屋子里跑了出来,瞧见了这一幕,顿时吓得哭了起来。 杨奴娇一听女儿哭,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勇气,只越过诸人,一把去将孩子抱在了怀里。 那些人压根没有留意她们母女,一双双眼睛,死死的盯着宋淮安。   ☆、064章 逃亡 宋淮安眉宇间满是煞气,他不曾去看杨奴娇母女,只喝了一声;“带孩子进屋!” 杨奴娇拉起女儿的手,将孩子送进了里屋,自己则是扑向窗户,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向外看去,手心中已满是汗水。 “我劝你束手就擒,与我们回去面见王爷,兴许王爷仁慈,还能留你一命。”当先那男子缓缓将剑举起,一双黑眸冷若寒星,对着宋淮安沉声道。 宋淮安手无寸铁,双拳紧握,闻言亦不过冷笑道;“那便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。” 一语言毕,甚至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,男人已是向着最近的一人冲去,趁着众人一拥而上的功夫,宋淮安空手入白刃,单掌劈过那人手腕,硬生生的夺过来一把长刀。 有刀在手,男人如虎添翼,诸人显然皆知他的刀法厉害,当下无人近身,皆是以兵器相搏,有心消耗其气力。 宋淮安身经百战,一眼便瞧出这些人是何主意,一把长刀使的出神入化,大开大合,以进为退,短短光景,已是砍伤砍死两人。 当先那男子见状,对着东首二人使了个眼色,二人心领神会,折过身子向着里屋冲去,宋淮安眉心顿紧,不等他回身相救,领头的死士已是揉身而上,缠住了他的身子,与他斗在了一起。 宋淮安心系杨奴娇母女,招招都是拼命的打法,让人抵挡不住,眨眼间,又是砍杀了一人,就连领头男子亦是身受重伤,不得不向后退去。 “吱呀”一声响,冲进里屋的两人已是将杨奴娇母女擒住,押着她们走进了院子,并将手中的长刀贴近母女颈脖,只消一个用力,母女两人顿时血溅当场。 “宋淮安,我数三下,速速束手就擒,若然,你妻女性命定将不保!” “你动她们一下试试!”宋淮安眼瞳中如有火烧,手中长刀猛的一掷,举刀架在杨奴娇脖间的男子顿时被利刃穿胸,连哼都没哼一声,就倒了下去。 宋淮安形如鬼魅,身形更是快的令人咋舌,杨奴娇甚至没有看清,他已是掠了过来,将芳芳身旁的死士踢开,单手抱起孩子,另一手则是揽过杨奴娇的腰肢,虽带着母女两人,身形仍是迅捷,从墙头翻了过去。 “追!” 王府诸人的马匹皆是在不远处,宋淮安寻了匹骏马,将娘儿两揽入怀中,双腿一夹马腹,三人绝尘而去。 天色渐渐昏暗。 好容易将追兵引开,宋淮安寻了处山洞歇脚,白日里芳芳受了惊吓,此时虽已迷迷糊糊的睡着,但却时不时的抽搐。 杨奴娇在一旁守着,待宋淮安从外间寻回到了山洞,杨奴娇终是忍不住开了口;“相公,那些人究竟是谁?” 宋淮安一语不发,只在杨奴娇身旁坐下,见他不出声,杨奴娇又急又怕,颤声道;“他们为什么要杀咱们?相公以前,和他们有仇吗?” “他们是凌阳王的人。”宋淮安终是开了口。   ☆、065章 宋淮安的身份 “凌阳王?那是谁?”杨奴娇喃喃轻语。 “凌阳王的先祖是大梁的开国功臣,曾追随太祖皇帝打下了天下,到了他这一辈,凌阳王府的势力更是连皇上都要忌惮三分。” 杨奴娇听得云里雾里,只小声道;“那为什么,他要派人来抓咱们?” 宋淮安微微苦笑,沉默了片刻,才言了句;“天下之大,却没咱们的容身之所,奴娇,往后咱们一家人,怕是要颠沛流离的过日子了。” 杨奴娇怔住了,隔了好一会儿,才轻声说了句;“相公,你之前是与凌阳王有仇吗?” 宋淮安握紧了她的手,男人唇线紧抿,终是道;“之前并非我有意瞒你,而是只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告诉你,如今既然到了这一步....” 说到这,宋淮安笑了笑,一双黑眸灼灼有神,对着自己的小娘子开口;“奴娇,你可曾记得我与你说过,我十五岁时,曾因家中大旱,前往边疆参军?” 杨奴娇连忙点头。 宋淮安声音艰涩,一字字道;“还有一事,我不曾与你说,当年我去了边疆,未过多久,便有人从京师而来,在边疆挑战士中选了一批十五六岁的少年,带回了京师。” 杨奴娇面露迷茫,轻声道;“他们也把相公带走了吗?” 宋淮安点了点头,回忆起往事,浓重的血腥气顿时扑面而来。 “在京师,我们被带进了一处废弃的老宅,每日里练习刀法,从早到晚,从不间隙。” 男人淡淡说着,见杨奴娇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,清澈的瞳仁中是极为专注的神色,他心里一软,生怕后面的话会吓着她,便是伸出胳膊,将她抱在了怀里。 “一年后,他们将我们送进了一座黑屋,足足七天七夜,没有给我们一口水,也没有任何吃食,他们告诉我们,在我们之中,只有一人能活下去,便是杀了其他众人,留下最后一人,方可从黑屋出来。” 杨奴娇听了这话,小脸顿时白了,就连身子亦是抑制不住的开始颤抖,她盯着夫君的面容,费尽力气才吐出了一句话来;“那相公,杀了他们吗?” 宋淮安颔首,只闭了闭眼眸,道;“为了活命,只得如此。我不杀旁人,旁人也会杀了我。” 杨奴娇良久说不出话,不知过了多久,才有气无力的说了句;“带你们回京师的人是谁,他们....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 “他们是凌阳王府的人,这么做,是为了王府培养死士。” 杨奴娇打了个激灵,一句话脱口而出;“那相公,你以前也是王府的死士?” 宋淮安道;“不错,我当日从黑屋走出,便有人将我带进了王府,在王府里,还有九个与我一般大小的少年,他们....也都是与我一般杀了自己的同袍,才能活着出现在王府。” 说完,宋淮安顿了顿,接着道;“我后背上的青狼獒,便是在王府所刻,奴娇,古藏人曾会将一母同胞的十条犬搁在一处,不给它们吃食,任由它们互相残杀,活下的那一个,便是九犬一獒的青狼獒,凌阳王府对我们,便如同藏人对犬,同样如此。”   ☆、066章 苦了你和孩子了 杨奴娇愣住了,她声音艰涩,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来;“他们将你们十个人关在一起,自相残杀吗?” 宋淮安摇了摇头,道;“这世间最强大的死士,不仅要有最纯熟的刀法,还要有最狠最冷的一颗心,王府里的人让我们同吃同住,一起练功,让我们同生共死,犹如兄弟。” 宋淮安说到这,眉宇间是深切的寂寥,黑眸中则是压抑的痛苦。 “这样的日子,足足过了三年,三年后,我们十人中,只有一人可以活着,这个人会被封为青狼王,并在后背刺上青狼獒,是为死士之首。” 杨奴娇身子极冷,小声呢喃;“相公,杀了那九个人?” 宋淮安点头,“他们都是与我亲如手足的兄弟,谁的心硬,谁才能赢。” 杨奴娇小脸雪白,只觉得此事太过可怕,越想越是心惊,就连牙齿都是不由自主的搭起了颤。 宋淮安搂紧了她的身子,看着她雪白的一张脸,黑眸中漾起疼惜之色,只低声道;“我这一双手,早已沾满了鲜血,我不愿告诉你,是怕你知晓这些后,会怕我,惧我,离开我。” 杨奴娇的眼泪一颗颗的落了下来,一双手紧紧攥着宋淮安胸前的衣襟,说不出话来。 宋淮安为她拭去泪珠,接着道;“我曾为凌阳王府杀了太多的人,那些人,无不是权势滔天,甚至有些还是皇亲国戚,到了后来,我渐渐麻木,只觉得自己身上,再也没有了人气。” 杨奴娇怔怔的听着,好容易才说出了一句;“那相公,为什么不逃走呢?” 宋淮安勾了勾唇,道;“王府里的人将我们从边疆带回京师时,就喂我们吃了一种药,药性发作时,只会让人生不如死,凌阳王府,便是以此药来掌控我们。” 杨奴娇一听这话,眼瞳中顿时浮满了惊惧,失声道;“倘若药性再犯怎么办?” 宋淮安拍了拍她的手,道;“你不必担心,早在十年前,有一人曾为我求情,让我服下了解药。” “那人....是谁?”杨奴娇好奇。 宋淮安沉默了下去,隔了一会,才道;“是当今的圣上,当年,他还只是三皇子。” “他...为什么要帮相公?” 宋淮安闻言,只觉喉间一涩,心口处更是苦涩难言,过了许久,他方才低声说了句;“是为了如今的凌阳王妃,永安公主。” 许是见杨奴娇一脸的不解,宋淮安为她捋好头发,淡淡道;“当年,凌阳王府支持三皇子夺嫡,暗中将我送进宫,去襄助三皇子取得皇位,在一次狩猎中,我曾救过三皇子的胞妹,永安公主一命,公主知我身份后,曾恳求三皇子出面,为我从凌阳王府得到了解药。” 杨奴娇这才听了明白,不由自主的轻声言了句;“这样说来,永安公主是个好人,若不是她,相公如今说不准还被那药折磨呢。” 宋淮安不置可否,大手抚上杨奴娇的小腹,温声道;“往后这一路,怕是要苦了你和孩子了。”   ☆、067章 去大赫 杨奴娇想了想,反握住了夫君的大手,她微微颤着睫毛,声音轻柔却坚定;“只要能和相公在一起,我不怕苦。” 宋淮安攥紧了她的手,他淡淡笑了笑,继而低声道;“奴娇,狡兔死,走狗烹的道理,你懂吗?” 杨奴娇不解的摇了摇头。 宋淮安揽过她的腰肢,道;“我曾为他们杀过太多的人,如今,他们为了守住秘密,自是要置我于死地。” 杨奴娇这才有些明白过来,只小声问着;“那我们....往后要去哪?” “去大赫。”宋淮安嗓音低沉。 “大赫?”杨奴娇惊呼。 宋淮安颔首,“为今之计,也只有去了大赫,我们一家人才可以安稳度日。” “可是....大赫人凶残好杀,大赫的士兵杀了很多人....” 宋淮安微微一哂,淡淡道了句;“都只是各为其主罢了,大梁的将士,又何尝没有斩杀大赫的百姓。” “大赫,很远吗?”杨奴娇美眸中满是忧色,小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,轻声细语的言道;“我会不会....把孩子生在路上?” 宋淮安闻言先是一怔,继而便是笑了,他伸出手抚了抚杨奴娇的秀发,温声说了两个字;“不会。” 杨奴娇松了口气,宋淮安瞅了一眼外间的天色,将小娘子的脑袋扣在了肩头,轻声道;“睡吧。” 杨奴娇的确是倦了,只向着夫君的怀里拱了拱身,沉沉睡去。 翌日一早,杨奴娇悠悠醒转,就见自己躺在山洞中,身下垫着厚厚的干草,身上盖着宋淮安的衣裳,芳芳蜷在自己怀里,睡得正香。 杨奴娇小心翼翼的起身,将衣裳给孩子掖好,自个独自走出了山洞,却并未瞧见夫君的身影,隔了好一会儿,才见宋淮安从北面的深山里走出,手中拎着一只野兔。 早餐便是吃的野兔肉,宋淮安将野兔打理干净,架上干柴烤着,又从一旁的草丛中寻了几把嫩韭与野葱,待兔肉烤熟,男人将一只兔腿撕下,递给了芳芳,只让孩子吃的满嘴流油,好不过瘾。 接着,宋淮安又是将另一只兔腿递给了杨奴娇,岂料杨奴娇却并没有接,只摆了摆手,小声道;“相公,我不能吃兔肉,村里的老人曾说过,有身子的人若吃了兔肉,孩子会是三瓣嘴儿。” 宋淮安听了这话,既是无奈又是好笑,虽然知晓这些话纯粹是无稽之谈,却也舍不得逼她,只得又去了小河旁,摸到了几枚野鸭蛋,埋进了柴禾灰里,等熟了后,剥给了杨奴娇吃。 一家人吃过早饭,宋淮安便去牵过马,将杨奴娇母女抱了上去,自己则是牵住马嚼子,让那马缓步儿走着,一路也不曾走官道,只挑了人迹罕至的小道走着。 “相公,咱们若去了大赫,那我往后,还能见着爹娘吗?” 临近晌午时,杨奴娇实在忍耐不住,开了口。 宋淮安停下了步子,手中一个用力,骏马也是停了下来,他望着自己的小娘子,声音低沉有力;“等风声一过,我定会陪你回杨家村,探望岳父岳母。”   ☆、068章 迎方夫人与小姐入城 有他这句话,杨奴娇便是放下了心,三日后,一家人已是与京师相距甚远,来到了遂州。 宋淮安头戴斗笠,一身短打扮,与寻常农夫毫无二致,杨奴娇与芳芳则是粗布麻衣,平日里,似这等带着孩子进城的村妇也不知是有多少,自然一点儿也不扎眼。 宋淮安牵着马,一双黑眸则是向着前头望去,却见守城官兵对着来往诸人再三盘查,他心下一凛,只见那些官兵竟是对男子视而不见,目光皆是落在一些十八九岁的小媳妇身上,瞧着这一幕,宋淮安眉心微锁,刚要牵马离开,不料竟有一队轻骑策马而来,对着守城诸将拿出画像,森然道;“凌阳王有令,务必活捉画像中人。” 守城将士不敢怠慢,俱是双手接过画像,张贴在城楼上,宋淮安眼力甚好,已是瞧出那画像之人正是自己,他不动声色,只将斗笠压得更深了些,牵过骏马,转身便走。 “相公,那画像上的人,是你啊!”杨奴娇压低了声音,对着男人说道。 宋淮安不曾回头,只一心牵着马,闻言也不过嘱咐了一句;“坐稳些。” 杨奴娇搂紧了芳芳,心乱如麻的,也不知改如何是好,难道果真如夫君所说,这天下虽大,却没有他们一家人的容身之所吗? 杨奴娇正昏死乱想着,就听前面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,她循声望去,就见一群身披铠甲的将士,由一位独眼将军带领,向着城楼踏步而来,正是遂州城前来接班的守军。 宋淮安牵着马让在了一旁,自己亦是垂下了眼眸,杨奴娇更是大气也不敢出,连看也不敢去看上一眼。 “娘,你瞧,那人只有一只眼睛!”怀里的芳芳蓦然出声,只将杨奴娇吓坏了,慌忙去捂孩子的小嘴,却是为时已晚,那身骑白马的独眼将军已是向着自己母女看了过来。 杨奴娇心口直跳,见那将军终不过在自己和女儿身上淡淡扫了一眼,便是收回了眸光,胯下白马脚步不停,方才略微放下了心。 待将士们走后,宋淮安刚欲牵马离开,却听得一道浑厚沉重的声音对着自己响起;“等等!” 宋淮安眸心一紧,周身已是酝酿起杀意。 却是那独眼将军,折身而返,挥马赶至杨奴娇身旁,一双鹰眼炯炯,细细打量着杨奴娇的面容。 杨奴娇手心俱是冷汗,压根不知这将军打的是何主意,正慌乱间,就见宋淮安上前,逐字逐句道;“不知将军去而复返,所为何事?” 独眼将军一语不发,似是对男人的话充耳不闻,只从怀中取出一张小象,小象上的女子瓜子小脸,柳眉杏眸,瞧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,眼前的女子看起来虽然比小象中的女子大了几岁,可与那小象上仍是有七八分相似,想起方纪昀的吩咐,独眼将军心下一转,又对着杨奴娇怀中的芳芳看了一眼,不免更是胸有成竹,对着身后诸人道;“来人,迎方夫人与小姐入城!”   ☆、069章 方纪昀的孩子就比我的孩子重要吗? 独眼将军话音刚落,杨奴娇便是怔住了,惊诧的呢喃了一声;“方夫人?” 听得此言,独眼将军对着杨奴娇拱了拱手,将手中的画像扬起,好让杨奴娇看了个清楚,那画惟妙惟肖,画上女子栩栩如生,虽然看起来年纪比杨奴娇此时小上了几岁,可明眼人还是一眼就能瞧出,杨奴娇就是画中人无疑。 “敢问方夫人,可否姓杨?”见杨奴娇面露惊讶,独眼将军微皱眉头,沉声相问。 杨奴娇一震,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,道;“我是姓杨,可我不是方夫人,我相公姓宋....” 杨奴娇有些懵了,说完这句后,便是坐在马背上,用小手轻轻摇了摇宋淮安的衣袖,美眸中满是慌张。 宋淮安回身拍了拍她的手,低声吐出了两个字;“别怕。” “夫人可否认识方纪昀,方大人?”独眼将军望着眼前的一家三口,心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,唯有面上仍是沉稳的,出声问道。 听到方纪昀三个字,杨奴娇的小脸顿时变了颜色,她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独眼将军,嘴唇轻轻颤着,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。 见她如此,独眼将军又是向着宋淮安看了一眼,心里已是知晓了一二,不等他开口,就听一道童声响起,怯生生的说了句;“方纪昀是我爹爹。” 正是将身子埋在杨奴娇怀里的芳芳。 听了这话,独眼将军也不再废话,只向着遂州城的大门微微伸手,做了一个请的手势,对着杨奴娇道;“方夫人,方大人为了寻找夫人和小姐,可谓是费了天大的功夫,还望夫人小姐能尽快随末将进城,末将自是会送夫人赶往京师,与大人团聚。” 杨奴娇彻底傻了,直到宋淮安将她从马背上一把抱了下来,她还是怔忪的,似是回不过神一般,一张脸蛋如雪一般苍白。 见状,独眼将军眉心紧蹙,身后诸人亦是围了过来。宋淮安一手扣过杨奴娇腰肢,另一手则是握住腰间的朴刀,低沉着声音,吐出一句话来;“有劳将军告知方大人,杨氏如今已是我宋淮安的妻子。” 一听“宋淮安”三字,诸人的脸色俱是变了,待宋淮安将头上的斗笠取下后,独眼将军的脸色更是“刷”的一下变得青紫,他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男人,已是将杨奴娇母女都忽视了,隔了半晌,才冷声道;“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,宋淮安,咱们又见面了!” 宋淮安面无表情,抽出朴刀,诸人皆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,唯有那独眼将军则是翻身下马,拔出了腰间的佩剑。 两人对峙着,宋淮安收回扣在杨奴娇身上的手,低声嘱咐了一句;“带好孩子,不要乱跑。” 说完,他向前走了几步,在距独眼将军只剩下三五步时,方才停下了来,淡淡说了声;“一起上吧!” 独眼将军亦是不曾含糊,举剑向着宋淮安刺去,宋淮安侧身避过,手中长刀挥起,顿时让人抵挡不住,区区几招,高下立现。 其余诸人终是高举长刀,齐齐冲了过去,早有人进城通报,未几,便从遂州城中涌出一批士兵,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宋淮安围在了当中。 杨奴娇只觉得自己眼花缭乱,甚至看不清夫君的身影,她的心口狂跳着,就连遮在芳芳眼睛上的小手都是控制不住的乱抖,一颗心更是惊惧担忧,仿佛被人攥在了手里,又揉又搓,难受极了。 眼见着围攻的人越来越多,宋淮安眸心暗沉,每一招都是杀招,手中长刀砍死砍翻数人,竟是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血路,逼得诸人不敢上前。 趁此机会,宋淮安冲到杨奴娇母女身边,一手搂住杨奴娇的腰肢,另一手紧握大刀,护着母女二人,迅速向后退去。 诸人一拥而上,宋淮安身形闪动,抱着杨奴娇母女上了马,双腿一夹马腹,疾奔离去。 身后追兵紧追不舍,杨奴娇怀着身孕,骑马并非长久之计,宋淮安浓眉拧的死紧,恰见前头迎面来了一辆马车,赶车人一见这阵仗,顿时吓破了胆,挥舞着手中的长鞭,欲驱马掉头,宋淮安身手了得,速度更是快的让人咂舌,杨奴娇甚至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,自己和芳芳都已是被他从马背上抱上了马车,而原先的赶车人则是身子不稳,落了下去,身后追兵已至,宋淮安匆匆道了句;“不要怕,带着孩子在前面等我。” 说完,男人在马臀上抽了一鞭,马车顿时拉着杨奴娇母女向前奔去,杨奴娇死死的抱着女儿,透过车帘,也只能瞧见宋淮安又是与追兵缠斗在了一起,她又惊又怕,话音里带着哭腔,唤了他一声;“相公....” 声音随风而逝。 宋淮安牵挂妻女,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,只让那些士兵心里发憷,他是凌阳王府中武功最为高强的死士,是万里挑一的青狼獒王,是身经百战,浴血而出的暗夜修罗,这些寻常士兵在他手下便只如家畜一般,只有任凭他宰割的份儿,却仗着人多,亦是将宋淮安缠的分身乏术,胳膊更是中了一刀,伤口极深。 未几,后背亦是被人以长剑穿胸,伤势极重。 许是自己的鲜血更是激发出身体中的狂意,宋淮安受伤后,刀法更是凶悍狠辣,尸堆成山,竟以一己之力,杀敌百人。 诸人被他气势所镇,皆是三三两两聚在一处,手中长剑不住的轻颤,却是无人再敢上前。 宋淮安抹去了唇角的鲜血,一语不发的倏然转动身形,向着杨奴娇母女离去的方向奋起直追。 再说杨奴娇,自打宋淮安将自己和孩子送到马车后,这马不过是家养的马驹,起先跑的十分平稳,岂料到了半路,因着没有赶车人,这马竟是绊住了路面上的石头,险些将杨奴娇母女甩了出去,马儿受了惊,嘶鸣不已,马车晃荡的厉害,只将杨奴娇晃得头晕眼花,一个趔趄,怀中的芳芳竟是被狂奔的马儿甩至了车门口,杨奴娇骇然,赶紧伸出手死死拉住女儿,马车疾驰,孩子的大半个身子已然落在了车外,唯有一双小手被母亲死死拉住,孩子吓得大哭,杨奴娇人小力薄,又怀着孩子,能拉住孩子已是吃力,压根无法将孩子拉回车上。 蓦然,就听身后响起一道男声喝道;“松手!” 杨奴娇回头望去,正是骑马追来的宋淮安,杨奴娇自己的上半身也是露在了车外,一双手兀自死死的抓着孩子,她只觉得全身酸软,牙关紧咬,此时见着了宋淮安也不敢开口,生怕自己开了口,松了那口气,就没力气再去抓女儿。 是以,她的眼眶中满是泪水,却还是摇了摇头,示意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手。 芳芳早已骇的面无人色,小小的孩子哪里经过这种事,到了后来,已是连哭都不会了,似乎吓傻了一般。 “我再说一次,松手!我会接住她!”宋淮安已是低吼起来,他身上伤势极重,这一路疾奔,伤口处血流汩汩,让他咬牙道。 杨奴娇有些犹疑,因着抓着孩子,她的身子都是扑在马车上的,肚子刚好压在车板上,随着剧烈的颠簸,传来一阵阵抽痛。 “杨奴娇!”宋淮安的声音已是严厉起来,他这一声话音刚落,身后追兵又是追了过来,重新将他缠住,让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马车自自己眼皮下奔走。 他发了狂,砍死了几人,又是向着马车追去,不等他出手,就见马车的车轱辘碾到了一截断木,巨大的冲击下,杨奴娇终是再也握不住女儿的手,芳芳的身子离开了车厢,眼见着向着外头摔去。 “芳芳!”杨奴娇凄声喊着女儿的名字,竟是想也不曾想,自己亦是从车厢里跳下,落地后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,母女两在地上滚了好几下,直到撞上一棵古树,两人的身子方才停了下来。 杨奴娇依旧紧紧的抱着孩子,以自己的身子保护着女儿,宋淮安目眦尽裂,只飞身下马,冲到了母女身边。 杨奴娇只觉得自己天旋地转,全身都痛,还有一处更是痛的撕心裂肺,直到男人将她抱在怀里,她似是想起了什么,她已经说不出话,唯有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中滚了下来。 “方纪昀的孩子,就比我的孩子重要吗?”男人的声音的低哑,他的手掌,已是触碰到浓稠的血液。 杨奴娇开了口,却也只是发出几声轻吟,追兵源源不断,宋淮安却并未再走,只将她横抱,向着那些追兵迎了过去,杨奴娇只觉得冷,漫天漫地的黑暗将她整个吞噬。 最后的记忆,是男人铁青的一张面容,与他眼底,那深不见底的痛楚。 京师,夜。 杨奴娇迷迷糊糊,这么些日子,她一直是昏睡着,模糊中只觉得有人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,她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。   ☆、070章 宋淮安的过往 一袭青衫的年轻男子守在一旁,俊挺的眉峰紧蹙,待御医为杨奴娇诊治后,方纪昀眼皮一跳,顿时站起身子,向着御医走去。 “如何了?”男人声音中透着焦灼。 “回大人的话,”御医拱手,恭声道;“夫人身子本就孱弱,此次又是失血过多,定是要精心调理才成。” 方纪昀眉头皱的更紧,道;“她究竟何时能醒?” “这....”御医十分为难,斟酌着开口;“夫人白日间已是睁开了眼睛,但要完全清醒,恐怕还要再过个两三日。” 方纪昀闻言,终是什么也没有说,只对着御医挥了挥手,示意他退下。 他静静的守在床头,望着床上的小人,乌黑的眼瞳中渐渐浮起一抹深邃的愧意,逐渐,变为疼惜。 他握住杨奴娇的手,杨奴娇依旧是无知无觉的睡着,他想起四年前,在他知晓自己要离乡参军时,的确是想娶一个女人回来帮着自己照顾老母与幼女。当年,他本意是娶一个杨家村的寡妇,可当他随着媒人第一次去了杨家村时,竟无意间见到了杨奴娇,惊鸿一瞥,便再也无法忘怀。 他从没见过那般清澈漂亮的瞳仁,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娶一个十四岁的女娃娃,他曾生怕自己战死沙场,害了她一辈子,又怕自己有朝一日安然回乡,她却已嫁给了旁人。 最终,他还是托了媒人去了杨家提亲,洞房的那一夜,他心潮起伏,望着她带着稚气的面容,愧疚与怜惜一道涌来,甚至让他连她的小手都舍不得触碰,生怕会吓着她。 他比她年长十岁,若没有这场战争,他定是会将她捧于手心,不让她受丝毫委屈,当他翌日离乡时,他未曾回头看她,想起自己这一走,家里的重担便全压在她一人身上,步伐便犹如千斤重。当日,他便在心中立誓,若有一朝一日,他得以平安回乡,定是会补还她这些年所受的苦,战场上,刀剑无眼,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,无论多苦,他也都是咬牙撑了下来,她小小年纪,他舍不得让她做寡妇。 听到脚步声,方纪昀顿时收回了思绪,回眸就见是府中的侍女,正捧着药汁,恭恭敬敬的行礼;“大人,夫人的汤药已经熬好。” 方纪昀淡淡颔首,将杨奴娇抱在怀中,另一手则是舀了一勺药汁,以唇试温后,喂在杨奴娇口中。 杨奴娇在睡梦中也是不踏实的,许是那药太苦,她紧闭着唇齿,就是不松口,方纪昀无法,只得轻扣住她的脸颊,强行将她的嘴唇挤开,将那一碗药汁灌了下去。 方纪昀接过侍女手中的丝帕,为杨奴娇唇角的药汁擦去,蓦然,却见杨奴娇动了动嘴唇,溢出了一句呢喃。 方纪昀眉心一紧,唤着她的名字;“奴娇,醒一醒。” 有细密的汗水覆上杨奴娇的额头,因着失血过多,她的脸色是十分苍白的,汗津津的一张小脸,此时看着更是可怜。 方纪昀伸出手指为她拭去额上的汗珠,俯下身子时,却听她轻声呓语了两个字;“相公...” 方纪昀心口一震,他坐直了身子,却心知杨奴娇唤的不是自己,他不声不响,就那样坐了好一会儿,方才起身对着一旁的侍女道;“好好照顾夫人。” “是。” 方纪昀走出了屋子,去了书房,心腹已是等在了那里,刚见到他,立时行下礼去;“属下见过大人。” “不必多礼,”方纪昀虚扶了一把,对着他道;“让你打听的事,怎样了?” “回大人的话,属下已是打探出那宋淮安此时已被凌阳王府扣押,宋淮安武功高强,王府里的高手云集,生怕此人逃脱。” 方纪昀沉吟片刻,又是道;“区区一个死士,凌阳王府何故要费如此的心思?” “大人有所不知,宋淮安乃是‘青狼獒王’,号称万里挑一,属下探出,当年凌阳王府秘密培养出这等死士,花费人力物力不计其数,而历来的‘青狼獒王’素为皇家所用,专门为皇帝铲除异己,巩固政权。” “哦?”方纪昀闻言,眼瞳中有精光闪过,道;“此事还与皇室有关?” “正是,凌阳王府直接受命于皇室,属下还曾查出,宋淮安数年来皆是隐身于皇宫之中,听命于大梁皇上,多年来,文官武将,秘密死于其手之人数不胜数。” 方纪昀颔首,道;“如此说来,皇室与凌阳王府,倒的确是不能放过他。” 属下恭声称是。 方纪昀沉默片刻,又是道;“宋淮安既是‘青狼獒王’,武功如此高强,又得朝廷与王府器重,又何故会隐身于静雪河村?” 那属下拱手,回道;“大人容禀,属下查探出,四年前恰逢北方大赫国领兵来犯,大赫国骠骑将军赫连灼曾数次犯我大梁边境,此次更是纠结军队,欲挥师南下,宋淮安曾命皇上之命,领着大内高手,一道前往边疆,欲赶往大赫,刺杀赫连灼,若得手,敌军失去主将,自是会一蹶不振,可将一场大仗消弭于无形之中。” “接着说下去。”方纪昀面色十分冷静,沉声开口。 “宋淮安与大内高手一路赶往边疆,越境时曾受大赫骑兵绞杀,大赫虽是游牧民族,然民风素来彪悍,骑兵更是骁勇,宋淮安一行人越境时死伤一半,而到得大赫国都祁连城时,高手更是所剩无几,属下听闻宋淮安曾孤身一人夜探敌营,岂料赫连灼虽是武将,但武功亦是高强,宋淮安刺杀不成,更被赫连灼护卫重伤。” 方纪昀听到这,面上渐渐有了凝重的神色,只道;“身为死士,若是失手,岂不是要自裁。” “大人说的不错,对死士而言,失手后为了不被敌人俘获,当即便要自裁,可那宋淮安倒也当真了得,竟是身负重伤,硬是从赫连军中逃了出去,在赫连大军中犹如无人之境,惹得赫连灼盛怒,下令务必要活捉此人。” “正因此事,他断了下落?”方纪昀问道。 那属下面露沉吟之色,思索良久,方才道;“回大人的话,宋淮安其人身上谜团众多,属下从宫中的一些老人口中得知,倒好像是说,说....” 属下面露难色,似是余下的话颇有些难以启齿。 “说下去。”方纪昀吩咐。 “说是永安公主袁语瑶,与宋淮安好像有些瓜葛,因着此事,曾惹得皇上雷霆大怒,欲将宋淮安杖杀,只因后来大赫进逼,皇上才不得不将此事搁下,命宋淮安前往大赫刺杀赫连灼。” 方纪昀闻言,眉心渐渐皱起,道;“宋淮安区区一个死士,又怎能与永安公主有瓜葛?” “想必宋淮安隐身于深宫,机缘巧合下,让他见着了公主,也在情理之中。再说,这些宫闱秘事,听在耳中也只能信个三成,做不得真。” 那属下说完,顿了顿,又是道;“不过当年永安公主嫁给凌阳王时,已是二十六岁,在皇家,这个年纪还不曾出嫁的公主可谓是绝无仅有,据说,皇上每逢赐婚,公主便以死相逼,十年来,都是如此。” “还有此事?” “千真万确,属下还曾听闻,宋淮安曾欲奔赴边疆参军,怕是为的就是取得战功,好让皇上赐婚。” “那又为何没去?” “据说,是有人妄言,说宋淮安是大赫人....” “大赫人?”方纪昀黑眸紧皱,继而便是一声嗤笑,道;“无稽之谈。” “属下也以为如此。” 方纪昀道;“无论如何,诸事夹杂,即便宋淮安刺杀得手,也是不得回朝了。” “正是如此,”那属下点了点头,接着说了下去;“自此之后,宋淮安自边疆消失,再也无人知晓他的下落,宋淮安消失不久,皇家出了一件天大的喜事,便是永安公主与凌阳王赵括的婚事。” 方纪昀淡淡嗯了一声,对着属下道;“辛苦你了,下去休息吧。” 那属下顿时诚惶诚恐,躬身道;“属下不敢。” 方纪昀没有多说,只拍了拍他的肩,走出了书房。 厢房中,侍女与嬷嬷刚见到他,立时起身欲要行礼,却被男人一个手势止住。 “都出去。”他低声吩咐。 待屋子中的仆人尽数退下后,方纪昀走到女儿的小床旁,芳芳显是睡前哭了许久,此时即便睡着了,脸上也是落着泪痕,只让他看的心疼不已。 这孩子与杨奴娇感情极深,每日里都是闹着要娘亲,任凭那些侍女嬷嬷怎样哄都不行,就连他这个亲爹,孩子也是不认的,只哭闹不休,连饭都不吃。 方纪昀无法,每日里只得抽出时间陪着女儿,希冀着孩子能尽快接受自己,在他离开家时,芳芳还只有一岁多,还是个奶娃娃,如今一眨眼的功夫,孩子已是五岁了,再无一丝一毫是他记忆中的模样。 可他看着女儿雪白米分嫩的脸蛋,肉呼呼的小手,又见她那般依恋杨奴娇,就心知这些年来,杨奴娇定是对她视如己出,没让孩子受一点委屈。   ☆、071章 我相公在哪 这样想来,方纪昀心头对杨奴娇于愧怜中,更是浮出几分感激与敬重,他在女儿房里待了好一会儿,为芳芳将脸颊上的泪痕拭去,掖好被子,方才离开。 杨奴娇彻底醒来,已是三日后了。 她头晕的厉害,刚挣扎着动了动身子,就觉得身子起了一层虚汗,眼前更是一黑,几欲昏厥。 听到动静,服侍杨奴娇的侍女立时凑了过来,见杨奴娇醒了,顿时喜上眉梢,小心翼翼道;“夫人醒了,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,尽管告诉奴婢。” 杨奴娇像她看去,眸子里浮出疑惑,只虚弱的开口;“你是谁,这里....在哪儿?” “奴婢名唤翠儿,这里是京城,方大人府邸。” “方大人?”杨奴娇细细的呢喃着这三个字,数日前的一幕倏然涌入脑海,只让她脸色一白,挣扎了支起了身子,道;“我相公,还有我女儿,他们在哪?” 杨奴娇气血双亏,身子羸弱到极点,刚说完这句,便是气喘吁吁,冷汗直冒,唬的翠儿与旁的侍女赶忙服侍着杨奴娇重新躺下,杨奴娇一手紧紧攥住翠儿的手腕,面上焦灼不已,眼睛中已是水光点点,又是问道;“他们到底在哪?” “夫人莫慌,大人去上了朝,估摸着待会儿就能回府,芳芳小姐有奶娘和嬷嬷照看着,夫人只管安心养着,大人怕小姐扰着你休息,才没让小姐过来。” 听了侍女的话,杨奴娇有些懵了,隔了好一会,她才轻声开口;“你说的大人,是谁?” 翠儿微微一怔,继而便是恭声道;“自然是夫人的夫君,方纪昀,方大人了。” 听到方纪昀三个字,最后一丝血色也从杨奴娇的脸庞上褪去了,她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翠儿,整个身子都是抑制不住的颤抖,眼瞳中的光更是乱的,抖得,好容易才吐出了一句话来;“他还活着....” 翠儿并未听清她说的什么,想起方纪昀的吩咐,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照顾着杨奴娇,从侍女手中接过药汁,轻声细语的说道;“夫人,先让奴婢服侍着您将药喝了吧。” 杨奴娇恍恍惚惚,待翠儿将汤勺喂到唇边时,她微微侧过了头,避了开去,苍白的手指却是握住了翠儿的手腕,声音中是无边无际的凄惶;“劳你告诉我,我相公在哪,我相公姓宋,命淮安,他....他是不是也在府里?” 翠儿一听这话,顿时吓得不知要如何是好,就见她手腕一抖,银质的汤勺落进了碗底,发出“当啷”一声脆响。 “奴婢并未听闻宋淮安三字,府里,也没有此人。”翠儿斟酌着回答,又是舀了一勺药汁,喂到杨奴娇唇边,温言道;“夫人还是先喝药吧,这些话等大人回来了,再说不迟。” 杨奴娇虽没见过世面,可也知道翠儿不过是个婢女,从她口中是问不出什么的,当下,一颗心七上八下,就没个落脚的去处,只将那药汁喝下,苦等着方纪昀回来。 她不知自己要如何是好,方纪昀是她的夫婿,虽然两人只相守了一夜,也并未圆房,可当日她却是与他拜过天地的,他就是她的男人,是她的夫婿,后来她改嫁宋淮安,也是以为他死了的缘故,可如今他却还活着,那她该怎么办,自己,又究竟是谁的媳妇? 杨奴娇心如黄连,想起宋淮安,心肝都仿佛揪成了一团,她难过极了,辗转反侧间,眼眶中满是泪水。 “大人回来了。” 直到侍女的声音响起,才将她的神智唤回,她转过身,眼睁睁的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走向自己。 见她醒来,方纪昀是十分高兴的,俊挺的眉宇间俱是喜色,他走至床前坐下,却也不说话,一双黑眸只凝视着杨奴娇。 杨奴娇愣住了,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子,当年,她只在新婚夜中见过他,却因新嫁娘的羞怯,她连方纪昀的相貌也是没有瞧清,只记得他是个清瘦男子,眉眼间甚为英俊。 一别四年,杨奴娇望着方纪昀,如望着一个陌生人毫无区别,她努力的回想着方纪昀的模样,却惊诧的发现自己无论如何,都想不起他的样子。 “你....”她开了口,一个字说完,却不知后面该说什么。 方纪昀却淡淡笑了笑,说了声;“我是方纪昀。” 杨奴娇脸色雪白,默默的吐出了一句话来;“可是里正说,你已经死了....” 方纪昀颔首,道;“当日我去了京师赶考,并不在回乡的名单中,里正瞧不见我的名字,自然会以为我战死沙场。” 杨奴娇的小手轻轻颤着,她看着他一袭朝服,就像她儿时看的那些戏,那些当官的便是穿着这般的衣裳,到了这一刻,她才心知当日跑马帮的田大哥和自己说的话不假,方纪昀不但没死,还在京师做了大官。 “你,当了官...”杨奴娇小声说着。 方纪昀见她的眼睛落在自己的朝服上,遂是有些无奈,他自回府后,急着来见她,竟是连朝服都没换下。 他点了点头,没有吭声。 杨奴娇看着他的眼睛,几乎用遍了全身的力气,才对着方纪昀道;“我....我已经改嫁了,我的夫君姓宋,他叫宋淮安,你做了大官,求求你告诉我,他在哪儿?” 杨奴娇心酸难忍,对宋淮安的牵挂刻骨铭心,刚说完这一句,眼泪终是忍耐不住的滚了下来。 见她流泪,方纪昀伸出手,欲为她将泪珠拭去,岂料不等他的手指碰到她的肌肤,杨奴娇便是向里缩了缩身子,躲开了他的手指,一双眼瞳更是透着惊惧的光芒,就那样瞧着自己。 他只得收回了自己的手,说了句;“你刚掉了孩子,身子还没恢复,别哭。” 杨奴娇闻言,脸色“刷”的一下变得比雪还要惨白,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,隔了许久,才道;“我的孩子.....没了?” 方纪昀见她如此,心里只说不出是何滋味,他转过目光,只“嗯”了一声。 杨奴娇哆嗦着伸出手,探上了自己的小腹,她已有三个多月身孕,原本平坦的小腹已是微微隆起,可此时待她将手抚上时,顿觉小腹复又变得平坦起来,再无丝毫圆滚滚的迹象。 她竟是把她和宋淮安的孩子丢了,把她一心求来的孩子丢了.... 蓦然,她记起了那句话,宋淮安的那一句;“方纪昀的孩子,就比我的孩子重要吗?”闯进脑海,犹如一记惊雷,震得她手足冰凉,唯有泪水一串串的落下,好似一场雨。 “我相公在哪,求求你告诉我,他在哪?”杨奴娇声泪俱下,只恨不得现在就能见到宋淮安,她知道他一定怨怪自己,说不定已经恨死她了,可无论如何,她都是要见到他的,哪怕他打她,骂她,她也都是心甘情愿,她只盼着能祈求他的原谅。 方纪昀见她如此,心中自是不忍,他不顾杨奴娇的躲闪,伸出手为她拭去泪珠,留下了一句;“你若想见他,就尽快将身子给我养好。” 说完,方纪昀起身,将杨奴娇留下,自己则是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。 京师,凌阳王府。 “公主,您怎么还没歇息?”月奴进了屋,就见袁语瑶正倚在窗前出神,当下便是赶忙拿起了一件披风,为主子搭在了肩上。 月奴是永安公主的陪嫁宫女,是以并不以王妃相称,一直如同宫中那般,还唤公主。 袁语瑶回过身,月光下,女子美丽而娴静的脸蛋上是柔润的光晕,她紧了紧肩上的披肩,轻声道;“他,怎样了?” 月奴自是心知这一个“他”指的是谁,当下只静静道;“奴婢听闻当日在遂州,他本是有机会逃脱的,可不知怎的,竟为了一个女子束手就擒,被人押往了京师。” 袁语瑶的面上依然是安安静静的,只轻语道;“那女子,定是他的妻吧。” 月奴有些踌躇,打量着主子的脸色,叹道;“公主说的不错,那女子的确是他的妻子,这世上的事可真是难说的紧,便有这般巧的事,公主可知道,他的妻子是谁?” 袁语瑶闻言,秀眉微颦,道;“难不成,他的妻子并非寻常女子?” 月奴点了点头,压低了声音;“奴婢探的清楚,那女子不是旁人,正是方大人留在家乡的续弦!” 袁语瑶的脸色这才略微变了变,过了片刻,才默默道了句;“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了。” “那杨氏当日已被遂州高将军送到了京城方大人的府邸,奴婢听闻,杨氏曾在遂州小产,孩子已是三个多月了。” 袁语瑶在椅子上坐下,长长的睫毛覆在那一双秋泓般的眸子上,她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,却还是能听出其中的轻颤;“那孩子,也是他的?” 月奴张了张口,却只能将脸面垂下,说了一声;“是。”   ☆、072章 只求公主真心 袁语瑶不再说话了,她默默坐了好一会儿,方才幽幽道;“眼下,他在哪?” 月奴垂首道;“听说,王爷与他一道入了宫,去面见皇上去了。” 袁语瑶微微一怔,美眸向着月奴瞧去,低声道;“可还是为着大赫的事?” 月奴点了点头,“赫连灼一日不除,对咱们大梁而言,都是一大隐患。” 袁语瑶秀眉紧蹙;“他虽武功高强,可也不是赫连灼的对手,当年,皇上命他前往边疆刺杀赫连灼,只让他险些丢了性命,难道这一次,皇上还不死心吗?” 月奴只道;“公主不必担心,奴婢听闻这次赫连灼因着征战蒙古,身受重伤,近日来都是在大辽城中养伤,若要除去他,眼下便是极佳的一个机会。” 见袁语瑶不吭声,月奴想了想,又是道;“再说,公主您想一想,若是皇上有心命他再次前往大赫,那他眼下的处境定是无忧,就连王爷,也是不敢伤他。” 袁语瑶面色寂寥,隔了许久,才轻轻说了句;“当年,他身受重伤从边疆回来,我却违背诺言,嫁给了凌阳王....” 月奴眼皮一跳,劝道;“公主当年也是迫不得已,您嫁给凌阳王也是为了念儿,总有一天,他会知晓的。” 袁语瑶心头酸涩,只摇了摇头,低声道;“让人留意着宫里的动静,有何要事,立时来禀。” 月奴答应着,退了下去。 待月奴走后,袁语瑶独自一人去了内殿,守夜的奶娘瞧见她,顿时站起了身子,对着她恭敬行礼。 袁语瑶挥了挥手,示意她们退下,自己则是坐在了女儿床边,一眨不眨的看着熟睡中的孩子。 念儿已是三岁多了,容貌间长得酷似母女,与袁语瑶一般的鹅蛋脸儿,眉如远山,眼如秋水,虽然还是个奶娃娃,可已出落成一个美人胚子。 袁语瑶每逢瞧着女儿,心头都会涌起无限爱怜,她痴痴地看着孩子,也不知过去了多久,直到一阵脚步声响起,她回头看去,就见一位潇洒不羁,身形风流的男子走了进来,正是凌阳王赵括。 见到他,袁语瑶微微欠身,言了句;“见过王爷。” 赵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看了她一会,才道;“不必多礼。” 袁语瑶直起了身子,见赵括走到了床前,一语不发的盯着念儿。 “一眨眼,这孩子都三岁了。”赵括微微一笑,面庞间极为磊落。 袁语瑶没有接话,只微微移开了目光。 两人沉默许久,赵括终是转向了她,言了句;“我今日,已是将当年之事尽数告诉了宋淮安。” 这一句落进袁语瑶耳里,只让她顿时愣住了,一双眼眸圆睁,几乎是不敢相信般的看着面前的夫君。 赵括踱着步,走到袁语瑶面前,望着她苍白而憔悴的面容,乌黑的眼瞳中有轻浅的怜惜一闪而过,他双手负后,逐字逐句道;“我告诉了他,当年你嫁到凌阳王府,只因你怀了他的骨肉,你为了保住孩子,不得不在身形未显时嫁与我为妻。” 袁语瑶脚步一软,身子竟是站不稳一般,不得不用手紧紧扶住了案桌,方才勉励支撑。 “为什么,”袁语瑶喃喃自语,“你为什么....要告诉他?” 凌阳王闻言,一双黑眸笔直的看着袁语瑶的眼睛,声音沉稳有力;“这些年,小王别无所求,只求公主真心。” 袁语瑶的嘴唇动了动,却终究缄默了下去。 “公主真心求之不得,小王如今,只愿能成人之美。” 袁语瑶大震,“你愿意成全我和淮安?” 许是那一声脱口而出的“淮安”刺痛了人的心,凌阳王自嘲一笑,将目光看向了熟睡中的念儿,缓缓道;“当年公主便是与他约好,待他从大赫回京,你便与他远走高飞,只因念儿,让他误会公主另嫁他人,这几年,公主的心从未在小王身上,眼下,小王甘愿放手。” 袁语瑶竭力镇定,回想嫁给他的这些年,凌阳王对自己一直是以礼相待,从不曾有过冒犯之举,就连对念儿,也是视如己出,疼爱有加。 而当年,当自己得知身怀有孕,宋淮安却远在边疆,眼见着自己的肚子一日日的大起,三个月后,便再也瞒不住宫中诸人的眼睛,她毫无法子,只得破釜沉舟,修书一封,将一切都是与凌阳王说了清楚,她在豪赌,赌的,便是他对自己的情谊。 “是我愧对于你。”袁语瑶低下头,咬字极轻。 赵括摇了摇头,声音平静而淡然:“皇上已是命他再次前往大赫,刺杀赫连灼,此行凶险难测,四年前,皇上手中的王牌是你,如今,依然是你。” 袁语瑶心知肚明,宫中与王府为了掌控死士,都会喂死士服下一种毒药,多年前,当她为宋淮安求得解药后,她自己,便成了皇上控制宋淮安最好的王牌,甚至比毒药还要厉害百倍。   ☆、073章 你是我方纪昀的妻子 方府。 芳芳倚在杨奴娇身旁,已是甜甜的进了梦乡,这几日杨奴娇的身子稍稍好了些,芳芳便闹着要娘亲,杨奴娇瞧着芳芳,不免就要想起她与宋淮安的那个孩子,心头除了绞痛,更有心酸,却怎么也不忍心让人将芳芳抱走,只让孩子跟着自己。 方纪昀自那日走后,便再也不曾来过,每日里都会有大夫来为她诊脉,侍女与嬷嬷都是成群的,将她们母女服侍的无微不至,杨奴娇却只觉得恍惚,不知自己身在何处。 芳芳倚在她的怀中,小鼻息一张一合,想必是吃了牛乳的缘故,身上有着淡淡的乳香,听到侍女的脚步声,杨奴娇支起身子,就见翠儿毕恭毕敬的端来了一碗阿胶红枣羹,让杨奴娇吃下。 杨奴娇压根没有胃口,可还是将那碗汤羹接过,硬着头皮吃了个干净,她不敢不吃,这些日子,她拼命的养着身子,拼命的喝药,拼命的吃东西,只为了身上能尽快恢复力气,可以下床,出府去找宋淮安。 待她吃完,翠儿接过汤碗,刚要退下,不料竟迎面遇上了方纪昀,翠儿一惊,赶紧儿施礼,方纪昀对着里面看了一眼,低声道;“夫人近日怎样?” “回大人的话,夫人这几日已是好了不少,今儿白大夫来瞧了,说是再过两日夫人便可以下床,出去透透气了。” 方纪昀闻言,心口便是微微一松,点了点头,示意她退下。 待翠儿走后,方纪昀迈步走到了里屋,杨奴娇本已经闭上了眼睛,听到了他的脚步声,顿时睁开了眼,从锦被中探出了身子。 方纪昀见状,遂是从一旁拿过披风,不由分说的便是为她披在了肩上。 杨奴娇垂着眼眸倚在那里,也不去看他,只说;“你说过,等我身子好了,就让我去找我相公。” 方纪昀听到那“相公”二字,眉峰便是一皱,继而便被他按捺了下去,他默了默,方才道;“奴娇,我不欲多说什么,你我二人虽不曾有过夫妻之实,可你,是我方纪昀的妻子。” 杨奴娇听了这话,脸色的血色顿时褪了个一干二净,可她知道,有些话是她与方纪昀之间不得不说的,迟早会有这一天,她必须要面对。 她鼓足了勇气,看向了方纪昀的眸子,一双小手却是不安的攥住了被角,骨节处是苍白的,衬着手指越发羸弱,让人疼惜。 “那时候,里正和我说你不在了,我领着芳芳,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,后来,是他....是我相公,如果没有他,也许我和芳芳都要饿死了....”杨奴娇心跳的极快,面色的神色是惶然的,可当她唤出相公二子时,声音却是无尽的轻柔,就连眼瞳中也是满满的依恋。 她顿了顿,又是说道;“方...大人,我知道,我带着孩子改嫁,是对不住你,可我当时真的没法子,芳芳跟着我,真的太苦了。我原本嫁给他,只盼着他能给孩子一碗饭吃,可后来....” 杨奴娇说到这,脸庞便是微红,声音更是小了下去;“他对我们很好,我也越来越在乎他,在我心里,他是我相公,是我的天,是我要过一辈子的人。”   ☆、074章 我这样说,你懂吗 方纪昀听了这些话,俊挺的容颜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,唯有一双黑眸却是深炯有神,看的人心里发慌。 杨奴娇不知要如何是好,一双小手将被角攥来攥去,隔了好一会儿,才又开口道;“方大人,您如今已经当上了大官,而我,却连一个字也不识得,您行行好,让我走吧。” 方纪昀唇线紧抿,他的眼睛落在杨奴娇的小手上,那双手很小,但因着常年操劳,已是布满了老茧,因着杨奴娇肌肤白皙的缘故,只让那些茧子更是明显。 方纪昀看了好一会,他并没有回答杨奴娇的话,却说了声;“这些年,是我愧对于你,当初我在京师高中时,就曾在心里立誓,要将你受的苦尽数补还回来。” 说完,方纪昀将目光从杨奴娇的双手上收回,看向了她的眼睛。 “当年,我在边疆戍边,机缘巧合下,有幸前往京师赶考,待我金榜题名后,皇上一道圣旨,欲将嘉定公主指给我为妻。” 方纪昀声音平缓,淡淡说着,杨奴娇闻言,心里却是大惊,继而便是明白了,为何这些年方纪昀都不曾与自个娘两捎信,原来,是因为娶了公主。 方纪昀似是知她心头所想,不由得一记苦笑,继续道;“奴娇,也许我和你说,你也不会信。天家诡事多,位居高位的人,更是不会将平民百姓的命看在眼里,前朝时,曾有一位公主恋上一个探花,孰知那探花郎家中却早有妻儿,未过多久,那对母子便暴毙身亡,而公主,则是名正言顺的当上了探花夫人。” 方纪昀静静的说着,这种事在皇家,历来数不胜数,当袁绍成欲将亲妹子嘉定公主许给他时,他的心顿时沉入谷底,只以自己出身寒微,配不上公主为由婉拒,而对于杨奴娇母女,更是遮掩到底,甚至连他的家乡,他也不曾说个明确,只道自己是剑南人士,父母双亡,家中并无兄弟姐妹,只盼着自己这番权宜之计,能暂时保得杨奴娇母女性命,而后在想法子,将杨奴娇母女神不知鬼不觉的接到京师。 岂料,嘉定公主下手太快,几乎让他措手不及。他更不曾想到,造物弄人,自己一心惦记的女子,早已改嫁他人。 “我这样和你说,你懂吗?”方纪昀声音温和,眼瞳中更是润如黑玉。 杨奴娇怔忪了片刻,小声道;“在你当官后,没有回乡去找我和芳芳,是为了保我们周全,对吗?” 方纪昀没有出声,良久,方才自嘲一笑,道;“若我不曾上京赶考,又如何会有这些事端,说到底,还是功名二字。” 语毕,方纪昀迈过步子,向着杨奴娇走去,杨奴娇见状,心里顿时慌了,眼睁睁的看着方纪昀站在自己面前,颀长的身影玉树临风,面容逆着光,让人瞧不清楚,却更是显得五官深隽,犹如刀削。 “你若真想见宋淮安,等你能下床,我便送你去见他。” “他在哪?”杨奴娇脱口而出。 方纪昀勾了勾唇角,淡淡说了句;“若我没猜错,他定是在凌阳王府。”   ☆、075章 父女相见 “凌阳王府?”杨奴娇大惊,失声道;“他是王府的死士,王府的人会杀了他的....” 方纪昀测过身,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,淡淡吐出了一句;“他在那,是为了永安公主。” “永安公主?”杨奴娇面露不解。 “永安公主姓袁,辈为语,单名一个瑶字。是当今圣上嫡亲的妹妹。” “瑶?”杨奴娇默念着这一个字,眸心中的神采瞬间消失了,就连唇瓣亦是变得雪白,她想起刚和宋淮安成亲不久后,在家里看见的那只玉镯,想起里面刻得那一个“瑶”,此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,顿觉一颗心撕扯般的痛。 “他们....”杨奴娇自言自语般的呢喃。 方纪昀的声音继续响起;“大梁的公主,历来都会在十六岁成年时由皇上钦赐封号,而袁语瑶的封号,相传却是她自己所拟。” 杨奴娇心头大震,袁语瑶的封号是永安,永安....安.... 宋淮安,安.... 她待他究竟是何等情深,竟会将自己的封号烙下心爱之人的名字? 方纪昀回身看了她一眼,瞧着她的失魂落魄,男人乌黑的瞳仁中划过一丝不忍,却终究没说旁的,临走前只留下了一句;“养好身子,我便送你去找他。” 凌阳王府。 月奴迈着碎步,悄声走到袁语瑶面前,低声道;“王妃,王爷请您去蓬莱阁一叙。” 袁语瑶握着玉杯的手指微微一颤,涩声道;“是不是,他来了?” 月奴轻轻颔首,“皇上已是命他三日后秘密前往大赫,刺杀赫连灼,待会儿公主定是要做个决断才是。” 袁语瑶面色虽然苍白,但眸底的神色却是坚毅的,她点了点头,道了声;“我明白。” 说完,袁语瑶微微抬首,对着远处的乳娘吩咐道;“去将郡主抱来。” 月奴眼眸一惊,悄声道;“公主,是打算今天便要他们父女相认?” 袁语瑶唇线紧抿,闻言良久不曾做声,隔了许久,才道;“他见到女儿,或许心就软了。” 月奴便是沉默了下去。 蓬莱阁。 一袭黑衣的男子身形魁梧,笔挺如剑,站在那里,周身上下却是透着丝丝寒意,让人望而生畏。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,直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,他也仍是没有回头,唯有双手抑制不住的紧握。 袁语瑶单手牵着女儿,待见到那朝思暮想的身影时,眼泪瞬时盈满了眼眶,她将泪珠强自压下,只领着孩子无声的像他走近。 待距男人只有三五步时,她停下了步子。 而宋淮安,终是回过头来。 两人四目相对,宋淮安目光黑沉如水,未几,目光便被那米分雕玉琢般的奶娃娃的吸引了过去。 那孩子只有两岁多,走路还不甚稳当,一只手被母亲牵着,另一只手的手指则是放在嘴巴里吮吸,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。 这孩子模样酷似母亲,可那眉梢眼角,却分明是像他,与父亲一样的英气。 宋淮安心口震荡,他从不曾想过自己竟会有一个女儿,多年的血雨腥风,他的心底曾那样渴盼着可以过回寻常人的日子,他曾那样期盼一个孩子,看着眼前的小人,他却想起自己与杨奴娇的那个孩子,那个没有保住的孩子,一时间,心潮迭起,起伏不定。 “去爹爹那里。”袁语瑶柔声道,松开了自己的手。 两岁多的孩子压根不清楚爹爹的含义,她素来也都是唤赵括为父王,可许是血浓于水,当她见着宋淮安像自己蹲下身子,伸出胳膊时,小小的孩子几乎没有丝毫犹豫,便是迈着双腿,扑在了父亲怀里。   ☆、076章 他愿意成全我们 宋淮安紧紧的抱着女儿,这是他和袁语瑶的孩子,是他的亲骨血。 袁语瑶望着眼前的这对父女,眼眶中的泪水便欲决堤,她转过身,任由泪珠一滴滴落下,两人都是沉默着,唯有小儿稚嫩的童音,回荡在二人周围。 “当年,并非我无故毁约,而是....你去了大赫之后,我才发觉自己有了这个孩子,若要宫里的人知晓,这对皇室便是奇耻大辱,皇兄绝不会让我留下她,我嫁给赵括,是为了保住咱们的女儿。” 袁语瑶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轻颤,就连肩头都是抑制不住的抖动着。 宋淮安抱起孩子,慢慢站直了身子,他的脸上并无太多表情,只沉声道;“我知道。” 袁语瑶转过身,向着他走近,一双妙目落在他的脸上,盈盈如秋水。 “赵括已说过,他愿意成全我们。” 宋淮安抬起眼睛,向着她望去,三年多不见,眼前的女子明显的憔悴了,但依旧是美丽的,他想起十四年前,他第一次看见她时,她只有十五岁,当他在狩猎场第一眼看见她,整个人便如同雷击,怔在了那里。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,可他,却只是见不得光的死士。 苦恋十年未果,她在自己身上耽搁了一个女子最为美好的十年,她为了自己,曾一次次的拒绝父兄的赐婚,甚至不惜以死相逼。 他想起那十年间,他与她隔着高高的宫墙,她身着宫裙,越过千层台阶,站在角楼上,而他则倚在角楼下,彼此遥遥的看上一眼。 直到那一年。 皇上命他前去大赫,若一着得手,杀了赫连灼,便许永安公主下嫁,嫁与他为妻。 虽说君无戏言,可他却深知此话不可信,但他还是不远万里赶往大赫,只为那虚无缥缈的一缕承诺。 临去前的一夜,他潜进皇宫,不曾想就是那一晚,竟有了这个孩子。 当他从大赫九死一生回京时,听到的却是袁语瑶嫁给凌阳王,做了凌阳王妃的消息。 心如死灰,莫过于此。 他终是死了心,绝了念头,回到了阔别十五载的故乡,孰知老母早已去世,兄弟各自娶亲,在刀枪血雨里的厮杀多年,他早已是一身的伤,回乡后更是身无长物,被兄嫂不容。 他再次奔波,天下之大,却无一处是家。 本想此生便这样过了,浪迹天涯,形单影只。 天意使然,当他途径静雪河村时,也许是这里的山清水秀,抚慰了他疲惫的眼,也许是这里的炊烟袅袅,平复了他千疮百孔的心,他竟生出了在此安家的念头,不曾想,更会遇见杨奴娇。 想起杨奴娇,宋淮安心头一震,他颠沛流离多年,却也只有在静雪河村,与杨奴娇在一起的日子,才让他体会了家的滋味。 两人分别月余,他心知杨奴娇此时定是身在方府,而他此时,也已和袁语瑶母女相见,他望着怀中的稚女,这才是他的亲生女儿! 宋淮安闭了闭眼睛,缓缓的将女儿放下,他望着袁语瑶,终是开口道;“大赫越境突袭,皇上已命我前往边疆,此行凶险,比三年前更甚,我并无把握,可以活着回来。”   ☆、077章 与君一别,不复再见 袁语瑶的泪水盈然于睫,她垂下眸子,牵过女儿的小手,细声细语的言了句;“你带我们走吧。” 宋淮安没有吭声。 袁语瑶将女儿抱起,一字一句的说道;“你带我们走,就像三年前那样,我们可以去一处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,过寻常百姓的日子。” 宋淮安淡淡笑了,他看着眼前衣衫华贵,肌肤吹弹可破的母女,很低的声音说出一句话来;“语瑶,你其实都懂。” 袁语瑶吸了口气,摇了摇头,“十年前,你曾说过要带我走,是我不愿,我承认,我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,我没法和你居无定所的漂泊,可如今,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。” 宋淮安又是沉默,隔了许久,才道;“别再欺骗自己,倘若当年,你当真跟我走,眼下,你只会后悔。” 袁语瑶眼眸浮起惶然,喃喃道;“你不愿带我们走?” 宋淮安双目似电,声音低沉有力;“语瑶,你用心想一想,你们母女,是否当真能随我过粗茶淡饭,东躲西藏的日子?” 袁语瑶似是被他声音所震,说不出话来。 宋淮安顿了顿,又是道;“你再问一问自己,又是否真的愿意跟我走。” 袁语瑶面色苍白,她望着怀中米分嫩细致的女儿,她们的肌肤都是吹弹可破的,十指葱葱,犹如美玉。 “我....”袁语瑶抱紧女儿,喉咙中仿似被堵住了一般,让她发不出声。 宋淮安目光沉稳,平静的嗓音,沉缓道;“我们当初,全错了。” 袁语瑶大震,眼前一股晕眩,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。 宋淮安迎上她眸子,他的黑瞳中却是沉静的一片,淡淡道;“你我之间,犹如云泥之别,当初若非我少不更事,又岂会耽误你这么多年。” 少不更事,好一句少不更事。 “淮安,你究竟再说什么?”袁语瑶语音颤抖。 宋淮安的目光再次落在女儿的身上,深邃的目光中是说不出的怜爱深愧,他伸出粗粝的手掌,在女儿娇嫩的脸颊上轻轻摩挲,而后收回了手,平稳道;“不要告诉她,我是她父亲。” 袁语瑶怔怔的望着他,她的声音沙哑,就连自己都分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,就好像不是从她喉咙里吐出的一般,飘渺的没有一丝重量。 “你非去不可吗?” 宋淮安点了点头。 “你既明知是死路,又为何要去?”袁语瑶心头酸涩,眼睛已是红的不成样子。 “赫连灼一日不除,大梁永无宁日。” 袁语瑶的泪水滚滚而下,她伸出一只手,攥上了宋淮安的衣袖,她喊他;“淮安....” 宋淮安看了她一会儿,低声言了句;“凌阳王赵括,才是能护你们母女周全的人。” 说完,他沉稳而有力的撇开了她的手,转过身,离开了蓬莱阁。 “母妃,什么是爹爹?”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,小小的孩子蜷在母亲怀中,忽闪着眼睛问道。 袁语瑶凝视着那道挺拔的身影,她抱着女儿跨出了一只脚,似是要追他而去,可另一只脚却终究没有跟上来,只眼睁睁的看着他转过弯,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。 与君一别,不复再见。   ☆、078章 重逢 深夜,方府。 府邸里安安静静的,静谧幽深,除了前院不时传来侍从巡夜的脚步声,便只剩下风声。 杨奴娇还没有睡,这几日,她的身子已是大好,已经能下床了,她默默坐在床前,芳芳自然是跟着她的,已经蜷在锦被中睡熟。烛光拉长了她的身影,更显纤细。 桌子上搁着好几样可口的小食,无不是剑南那边的口味,是府中的厨子用尽了心思,为了杨奴娇母女做的。芳芳年纪小,这些日子只敞开了肚皮吃,而杨奴娇每日里却是食不下咽,方纪昀听起婢子回报,听闻杨奴娇每日里只吃一小口,少的可怜,无奈下,遂是让府中的厨子将菜做的量少而精致,以期杨奴娇可以多吃几口。杨奴娇也曾听翠儿说起,纵然方纪昀忙于朝中诸事,但她们母女每日里的菜谱儿,他也都是会看的。 就连她前两天多吃了几筷子菜,方纪昀知晓后,还命人特意打赏了厨子。 杨奴娇望着孩子熟睡的小脸,心里也说不准是什么滋味,方纪昀是芳芳的亲生爹爹,亦是与自己有过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的夫君,若不是当年他前往边疆,今日,他们一家人也定是和和美美的过着日子。 可哪有这样多的如果,诚然,方纪昀无论对她,还是对芳芳,都是挑不出一点不是,尤其是对芳芳,他不知是多疼女儿,许是为了补偿这些年对孩子的亏欠,方纪昀只差将女儿宠上了天,整个方府都知晓,能让这位状元郎视如珍宝的,唯有这对乡下母女。 为了这娘两,方纪昀甚至甘愿被皇上收回功名,回绝与嘉定公主的婚事,此事在京城已是被传的沸沸扬扬,若不是方纪昀凭着真才实学,一身的本事令皇上爱才惜才,眼下,说不准已是身首异处。 杨奴娇对这些自然是毫不知情,每逢见到他,她都是沉默的,方纪昀的话也不多,只伴着女儿,时而教女儿读书习字,时而与女儿嬉戏玩耍,日子并非不好,相反,是极其安逸与温馨。 可是,宋淮安... 每次想到这三个字,杨奴娇的心都会很疼,这股痛深入骨髓,如蛆附骨一般,怎么也挣脱不了,她日日夜夜的挂念着他,即便知道他的心中还有那一位高高在上的永安公主,可对他的思念却仍旧是日以继日,没完没了。 这一晚,又是如此。 杨奴娇环着自己的身子,想起从前在静雪河村时,鼻尖不由得酸涩,险些落下泪来。 蓦然,就听屋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,似是有人来了,接着房门被人打开,一袭黑衣的劲装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。而在他身后,守夜的侍女已是连吭都没吭一声,就是倒在了地上。 杨奴娇骇然,倏然从床头站起了身子,待男子将自己面上的黑巾扯下后,杨奴娇如同雷击,一声轻颤的;“相公...”从嘴巴里溢出,她的眼睛里水光闪烁,几乎是不由自主,向着他奔了过去。   ☆、079章 是,我不要你了 宋淮安笔挺的身子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,任由杨奴娇伸出胳膊,环住了他的腰,他垂下眼眸,隔了许久,方才缓慢的伸出手,将杨奴娇扣在了怀里。 “相公,对不起...”杨奴娇紧紧的抱着他,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,一张小脸埋在他的胸口,这一句话刚说完,泪珠就是扑簌扑簌的往下掉,想起他们失去的那个孩子,一颗心便犹如刀绞。 宋淮安黑眸迥深,他一语不发,只将杨奴娇抱得更紧了些。 两人这般依偎,不知过去多久,杨奴娇终是回过神来,从他的怀里微微挣出身子,不安道;“相公,方大人说你在凌阳王府,他们抓到了你,有没有伤你?” 杨奴娇一面说,一面在宋淮安身上细细打量,美眸中满是担忧焦灼。 宋淮安握住她的手,令她看向了自己的眼睛,低声道;“你放心,我没事。” 杨奴娇心里是慌张的,看着门口晕过去的侍女,只不知要如何是好,一双小手攥紧了他的胳膊,既想要他快些离开,又怎么也舍不得撒开手去。 宋淮安凝视着她凄楚依恋的小脸,对她的心思自是一清二楚,他为她拭去泪珠,说;“别怕,没有人能伤得了我。” 他的掌心粗糙而温暖,杨奴娇忍不住让自己的脸颊向着他的掌心偎了偎,伸出自己的小手,覆在那只大手上。 宋淮安狠了狠心,将自己的手抽出,望着杨奴娇泪水盈盈的眸子,只侧过脸,一字一句的道;“我今日来,是与你道别。” “道别?”杨奴娇怔住了,素白的手指摇了摇他的衣袖,小声呢喃;“相公,你在说什么?” 宋淮安深吸了一口气,也不去看她,只压下心头所有的情绪,沉声道;“从今往后,你就权当没认识过我,你只需记得,方纪昀才是你夫君,如此便可。” 杨奴娇愣住了,“相公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 宋淮安瞧着她纯稚澄澈的瞳仁,心里五内俱焚,声音却是冷峻起来,“你就当我从未去过静雪河村,也从未娶你为妻,你我之间,诸事一笔勾销,再无相干。” 杨奴娇的手指依旧紧紧攥着他的衣袖,她隔了一会才仿佛明白宋淮安究竟说了什么,她的眼眶里满是泪珠,滚来滚去的,却强撑着不让它们落下,她仰着头看着面前的男子,颤声道;“你不要我了吗?” 宋淮安将她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拿开,声音清冷而淡然;“是,我不要你了。” 杨奴娇的泪水大颗大颗的滚了下来,不等宋淮安转身,她又是上前环住了他的腰身,声音里因着带着哭腔,抽噎不止,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。 “你别走,”杨奴娇哽咽着,“你如果要走,就带我一起走吧,无论你去哪,我都跟着你去,你别不要我....” 宋淮安拨开她的手指,望着她哭成泪人儿一般,只低声道了一句;“你留在方府,是状元夫人,何苦跟着我去过三餐不继,颠沛流离的日子?” 杨奴娇拼命的摇着头,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角,生怕他突然飞了似得。她已是说不出话来,只有一双泪眼看着他,道尽了不舍与情深。   ☆、080章 我的夫君姓宋 宋淮安在她如此的眸光下,只觉得心如针扎,想起即将的恶战,终是狠下了心,将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拨开,杨奴娇不知从哪来的力气,手指刚被他拨开,复又合上,无论如何,就是不松手。 宋淮安的脚步仿似生了根,望着她泫然欲泣的小脸,恨不得将她狠狠揽入怀中,带着她一道离开方府。 然而,他心知自己此行得手,杀了赫连灼,留给他的是死路一条,若刺杀失败,则更是死路一条。他绝不会再有四年前那般的好运,能从赫连数十万大军中安然抽身,这一去,他知道自己绝没有可能可以活着回来。 既如此,不如放手。 杨奴娇跟着他,从未过过好日子,静雪河村的日子是苦的,这一路的东躲西藏是苦的,若这次他带了她走,也还是苦。 宋淮安合上了眼眸,再不去看她,只用了力气,将她的身子一把推开,自己则是头也未回的冲出了屋子,只一眨眼的功夫,男人的黑影便消失在茫茫深夜。 留下杨奴娇,几乎哭成了泪人。 三日后。 “大人,夫人请您过去。” 书房里,方纪昀正着手批着公文,如今大赫挥师南下,越境突袭,朝堂上自是忙得不可开交,主战派与主和派唇枪舌剑,纵使方纪昀心思深沉,也难以置身事外。 这几日皇上自是焦头烂额,连带着他也是如此,眼下骤然听得丫鬟的话语,方纪昀手中的笔顿了顿,道;“告诉夫人,我晚些在过去。” 那丫鬟有些踌躇,“大人,夫人说,她一定要见到您。” 方纪昀将笔搁下,终是不再多说,起身向着内院走去。他早已知晓宋淮安在三日前来过,宋淮安乃大梁第一死士,武功自是不必多说,当年在赫连十万大军中尚可来去自如,更况是他这状元府邸。府中的侍从,自是无人能够抵挡。 听到男人的脚步声,杨奴娇站起身子,方纪昀看着她,声音温和而低沉;“何事找我?” 杨奴娇敛衽,对着方纪昀拜了下去,方纪昀眼皮一跳,立时将她扶起,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 “恳求大人放了民女,让民女能与夫君团聚。”杨奴娇声音清脆,眼瞳中更是坦然与坚定。 方纪昀听了这话,眉心紧皱,不等他开口,杨奴娇又是道;“大人熟读诗书,定是知道咱们家乡有一句古话,强扭的瓜不甜,民女别无他愿,只求大人高抬贵手,成全我们夫妻。” 方纪昀脸色沉了下去,他收回了自己的手,一字字道;“杨奴娇,你是方家的媳妇。” 杨奴娇面色苍白,闻言只摇了摇头,“我已改嫁他人,我的夫君姓宋。” “皇上已命他前往边疆,此行无论成败,他都必死无疑,你懂吗?”方纪昀声音淡淡。 闻言,杨奴娇就连唇瓣上的血色也是褪去了,她默了默,声音很轻;“无论他去哪,我也都会跟着去的,只求大人成全。” 方纪昀见她去意已决,如今这般扣着她,也实非他所愿,他隔了片刻,终是吐出了一句;“芳芳,你也不打算要了吗?” 听到女儿的名字,杨奴娇的心立马大恸,想起那个打小就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孩子,她的鼻子立马酸了,芳芳虽不是她亲生,二人却一直如同母女,那么多凄苦无依的日子里,若不是有芳芳在,怕是她早已撑不住了。 是啊,她这一走,芳芳怎么办,她总不能带着她。 方纪昀见她动摇,眉目间便是温和下来,走近了些。   ☆、081章 奴娇,你本该是我的 “奴娇,”方纪昀伸出手,扣在了杨奴娇肩头,他的黑眸雪亮,紧紧的看着她,沉缓着声音言了一句;“忘记他,我会比他对你更好。” 杨奴娇身子一僵,她抬起头,迎上方纪昀的目光,他的眼睛是深邃的,漆黑如墨,杨奴娇有一瞬的失神,她微微垂下了眸子,向后退了一步,让自己的肩头避开了他的掌心。 “方大人,您曾说过,我这些年在方家服侍婆婆,照顾孩子,您往后会补偿我,我不要您补偿,我只求您,看在我在方家没有功劳,也有苦劳的份上,您放了我吧。” 方纪昀的脸色一分分的沉了下去。 杨奴娇没有看他,只自顾自的往下说;“至于芳芳....” 刚提到女儿的名字,杨奴娇心口便是抽的疼,嗓子里也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,声音颤抖的厉害,好容易才开口;“这孩子跟着我吃尽了苦头,大人是她的亲生父亲,自是会疼她爱她,我....我...” 杨奴娇说不下去,唯有泪珠一颗颗的滚落。 方纪昀唇线紧抿,良久,才道;“你宁可舍下芳芳,也要随他而去?” 杨奴娇心头抽痛,她不知该说什么,想起宋淮安,既是酸楚,又有甜意,当真是柔肠百转,割舍不下。 “他...太苦了,这么多年,他一直都是一个人,生也好,死也好,就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。我是他的妻子,无论他去哪,我也都是要跟着他去的,我要陪着他,哪怕是死,我也甘愿。” 方纪昀望着她柔和的面容,那张小脸依旧是稚气未脱的,一如当年初见时的清纯秀美,可她眼睛里的光芒却是坚定的,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,纵使手指因着紧张与害怕,还在轻轻的颤抖着,可她与自己对视,笔直的迎上了他的眸子。 方纪昀不说话了,不知过去了多久,他终是闭了闭眼睛,转过身,意欲离开。 “方大人....”杨奴娇见他要走,情不自禁的跟上。 方纪昀停下了步子,他的唇角勾勒出淡淡的苦涩,只回过头,对着她道;“奴娇,你本该是我的。” 杨奴娇摸不准他的心思,小手不安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角,一双秋水般的眼瞳水盈盈的看着他。 方纪昀似是下定了决心,声音低沉而沙哑;“既然你心有所属,方某决不加以阻拦,你收拾下东西,我会命人送你出府。” 语毕,大步离去。 杨奴娇怔住了,隔了好一会儿,才明白过来他究竟说了什么,喜悦来的太过突然,只让她不知如何是好,整个人浑浑噩噩的,直到有侍女过来,将一个收拾好的包袱递给了她,她才回过了神。 终于是要走了,可她却迈不开步子,只抱紧了包袱,对着侍女道;“我能不能,再看一眼芳芳?” 侍女有些为难,“大人说了,您不必在与小姐相见,免得徒添伤心,大人还说,待您走后,他会好好对待小姐,定是将她视为掌上明珠,让您别挂心。” 杨奴娇听了这话,心中自是欣慰,又是酸涩,可她也心知方纪昀说的不假,日后,他定是不会薄待了孩子,可心里的不舍仍是犹如刀子,一下下的凌迟着她的心。   ☆、082章 你怎么才来 三日后。 杨奴娇从马车中探出了身子,自当日她出了方府,便有马车候在那里,载着她一路疾驰,踏上了寻夫之路。 她不知宋淮安在哪,问过车夫后,那人也只说宋淮安如今已是到了山南地界,他的脚力极快,即便他们全力赶路,怕也是要好几日的功夫才能追的上。 马车中应有尽有,就连一些果脯蜜饯之类的零嘴也是不缺的,仿似下令的人知晓她会晕车呕吐一般,特意将这些早早备下。 杨奴娇的确是晕的厉害,只取了一块蜜饯甜嘴儿,瞧着一车的细软,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。 护送杨奴娇的车夫显然也是有功夫在身,一路从不曾多言多语,直到这一日,马车到了株洲,那人将杨奴娇安置在城郊的一处废宅中,自己则是出去了半宿,次日,便是与杨奴娇告辞,只道过不了多久,宋淮安便会前来与她相聚。 赶了许久的路,杨奴娇早已乏的厉害,可见他要走,心里还是一慌,道;“我相公,他在这里吗?” 那人也不再瞒她,原来,此人原本亦是凌阳王府死士,更曾与宋淮安一道共事,他们之间,有一套隐秘的联络法子,外人却不知晓。 说完这些,那人不再停留,对着杨奴娇拱手,道了声“保重”,而后便是离开了废宅,眨眼不见了踪影。 这宅子已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了,先前亦是座农家小院,杨奴娇孤身一人在茅屋中等待着,只不知宋淮安究竟会不会来,兀自走来走去,一直到了晚间,也是睡不着的,倚在屋檐下痴痴的等。 她一连等了七日。 宋淮安还是没来。 杨奴娇几乎绝望,起先的两三日,因着不安与担心,她总是哭,到了后来的这几日,她索性安下了心,只将长发绾在脑后,衣袖挽起,悄无声息的打扫起了这座农家院。她先是将屋子里的灰尘拭去,将院子洒扫干净,门窗早已破旧,她一个女人家的没有力气休憩,那一双巧手却缝制了布帘,将门窗尽数掩住。 亏得那侍从离开前将马车上的东西全都给她留了下来,若然,这些天她真不知该如何过下去。 灶房里,米面皆有,这些也是那侍从临走前置办的,案板上有盐巴,辣子,香油,篮子里还有鸡蛋。 这座小院后头,有一方菜园,长久无人打理,早已是杂草丛生,可杨奴娇却从中挖出了不少野菜,她小心翼翼的整理着这些东西,犹如宝贝一般,一样样的洗净搁好,无论宋淮安何时来,她也都可以为他做一顿热乎乎的饭菜。 可他还是没来。 这一晚,外间下起了大雨,未几,又是打起了惊雷,杨奴娇吓坏了,只早早上了床,外面雨声大作,雷声轰鸣,闪电下,她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。 蓦然,一道惊雷不偏不倚的劈到了茅屋,年久失修的房子哪里经得住如此折腾,就听一声巨响,茅屋里坍塌了一角。杨奴娇骇的惊叫,身子轻轻颤抖着,几乎连跑出去的力气都没了。 就在此时,就见一道黑影从外间冲了进来,杨奴娇在黑夜中蓦然看到这道黑影,更是怕的厉害,不待她唤出声,那人已是箭步上前,将她一把抱在了怀里,艰涩出声;“别怕,是我。” 屋外雷电一闪,将他的面容映照的如此清晰。 “相公....”瞧清了男人的面容,杨奴娇愣住了,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,而后便是泪如雨下,她伸出拳头,砸在了他的胸膛,哭着喊了一句;“你怎么才来....”   ☆、08我3章 你在哪,我就在哪 宋淮安紧紧抱着她的身子,任由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,却始终一语不发。 屋外依旧是雷声大作,大雨如注,杨奴娇将身子埋在宋淮安怀中,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,不知过了多久,她终是哭累了,如同一个孩子那般的抽噎,宋淮安这才微微松开了她,为她拭去泪水。 “你何苦如此。”他的声音很低,透着无奈与疼惜。 杨奴娇攥着他的衣襟,仿佛自己一松手,他就会不见了似得,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,昂着脑袋看着他,带着哭腔,很轻的很轻的道了句;“你在哪,我就在哪。” 你在哪,我就在哪。 宋淮安微微一震,杨奴娇忍住了泪水,对着他道;“我是你媳妇,无论你去哪,都不能把我抛下。” 宋淮安没有吭声。 “我不要当什么状元夫人,我只想跟着你。”杨奴娇看着眼前的男人,只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,又见他比之前瘦削了许多,不免酸涩中夹杂着心疼,一句话刚说完,再也忍耐不住,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。 察觉到她温温软软的身子,宋淮安实在狠不下心再去将她推开,杨奴娇并不知晓,他其实早已来了,这些日子,他一直在暗处看着她,却不愿现身,既然什么都给不了她,又何必再去招惹。 直到这一晚,狂风大作,电闪雷鸣,他心知她定是怕到了极点,而待茅屋一角被惊雷劈下后,终是再也按耐不住,冲了进来。 宋淮安合上眼睛,只随了自己的心,将她扣在怀里。 清晨,雨渐渐停了。 杨奴娇醒来,就见自己正好端端的睡在榻上,身上盖着被子,想起昨晚,她便是吃了一惊,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睡去的,想起宋淮安,顿时焦急起来,连鞋子也没穿,便掀开被子下了床,跑了出去。 院子里,宋淮安正在休憩茅屋,听到杨奴娇的脚步声,男人转过身,就见她只穿着贴身的衬裙,双眸澄如秋水,再看见自己的刹那,明显的松了口气。 目光下移,那双雪白的脚丫隐在裙下,若隐若现,察觉到男人的目光,杨奴娇只觉窘迫,双脚不由自主的更是往衣裙里缩。 宋淮安搁下手中的活,向着她走了过来,二话没说,便是一个横抱,将她抱了起来。 杨奴娇顺势勾住他的颈,一张小脸却是渐渐红了,宋淮安瞧着她低眉垂目的模样,只道;“怎么不穿鞋就出来?” 杨奴娇眼睛垂的更低,声音则是小的让人听不清楚;“我怕你跑了.....” 男人忍俊不禁,抱着她进屋,将她放在床上,自己则是掀过被子,为她盖好。 “你先歇着,我去将屋子修好。” 宋淮安说完,便是作势要走,岂料自己的大手却被杨奴娇一把攥住,他回过头,就见杨奴娇期期艾艾的瞧着他,那目光只让他心软。 “你放心,我再也不会抛下你。”宋淮安紧了紧她的手,声音沉稳而温和。 如他所说,他果然留了下来,不曾离开。二人待在这处农家小院,犹如回到了静雪河村,过回了从前的日子。 杨奴娇有些恍惚,只怕这只是自己的一个美梦,可他实实在在的陪在自己身边,每晚睡觉时,他就躺在自己身旁,那样真实,让她压根无法怀疑。 白日,宋淮安会一如既往的上山砍柴,杨奴娇则是留在家中浆洗衣裳,生火做饭,晚间,他们同榻而眠,一如新婚,他的热情如火,兴致甚至比从前更甚,时常会让杨奴娇承受不住。 偶尔,她在睡梦中醒来,会睡眼惺忪的看见他凝视着自己,仿佛自己是这世间最为珍重的宝物一般,似是他一眨眼,自己就会消失。 她说不清那种目光,只知道每逢看他这样瞧着自己,她会觉得心慌,会害怕,会不知所措。 她不知这样的日子能过多久,她只是那般珍惜与他在一起的光阴,每日里悉心照料,为他做好每一餐饭,缝好每一件衣。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。 这一晚,宋淮安要的格外狠些,缠绵后,他揽紧了她的腰肢,吐出了一句话来;“明日,我送你回杨家村。” 杨奴娇本已是有些慵懒,沉沉欲睡,听到他这句话后立时清醒了,原先的睡意更是无影无踪。 她惊愕的抬起头,望着夫君的眼睛,道;“相公,你要送我回娘家?” 宋淮安点了点头,伸出手指为她捋好额前的碎发,“只有将你送到岳父岳母那里,我才能放心。” “你要去哪?”杨奴娇情不自禁的抓住了他的胳膊。 宋淮安微微转过了目光,不去与她对视。 这一个月,他早已知足。   ☆、084章 安然回乡,然与你白头到老 “你安心在杨家村等我,待我事情一了,定是会回去找你。” 宋淮安攥紧了她的小手,声音低沉而温和。 杨奴娇凝视着他的眼睛,轻声呢喃;“不去行吗?” 宋淮安便是微微笑了,他侧身躺在杨奴娇身旁,黑暗中,他的眼睛十分黑亮,揽着杨奴娇的身子,摇了摇头,低声道;“这一次,我非去不可。” 杨奴娇不吭声了。 宋淮安将她抱得更紧了些,他不知要如何对她开口,只有他杀了赫连灼,他才能与她长相厮守下去。 若然,他们这一生都不会有安稳的日子。 此行前途未卜,凶险难测,每逢想起,宋淮安的心总是会抽紧,望着怀中的女子,只一语不发,沉默不语。 “相公,你这一次,会有危险吗?”杨奴娇不敢去看他,只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,一句话刚说完,鼻尖却是酸了。 宋淮安不知要如何作答,原本,他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,要将这条命搭在边疆,可如今,让他怎么舍得。 他俯下身,在杨奴娇的发丝上落下一吻,声音似安慰,又似保证;“虽有危险,但我答应你,我会安然回乡,与你白头到老。” 安然回乡,与你白头到来。 杨奴娇听着这句话,只觉得一颗心顿时踏实了下来,她伸出小手环住夫君的腰身,小声叮咛;“我会等着你,一直等着你,你一定要平安回来。” 宋淮安心头自是沉甸甸的,听着她的话,他垂下了眼眸,只说了一个字;“好。” 一个月后,杨家村。 杨奴娇回乡已是半月有余,而宋淮安,自是早已走了。 在离开时,男人给了杨家二老留下了一笔银子,就连杨奴娇的兄嫂也是分得不少,惹得杨家兄嫂喜笑开颜,对着小夫妻十分和气,而当宋淮安走后,对杨奴娇也是客客气气的,每日里就连家务也不曾让她做,吃的喝的也都是端在她面前,极为殷勤。 如此,杨奴娇每日里便是陪着母亲说说家常,做做针线,除了对宋淮安的思念刻骨铭心之外,日子倒也安详静谧。 她不知宋淮安何时回来,白日里杨家人多,一大家吵吵活活的不经意便过来了,唯有晚上,杨奴娇时常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,对他的担心犹如毒药,侵蚀着她的四肢百骸。 村东首的观音庙,杨奴娇是每日都要去拜的,不求旁的,只求宋淮安能够安然无恙,早日回乡。 家中也曾有人问起芳芳,杨奴娇只得将方纪昀不曾身故的消息说了,却将他高中状元,在京城为官的事隐去了不提,诸人闻言,也是唏嘘。 日子乏善可陈,在宋淮安走后的第二个月,杨奴娇察觉自己有了身孕。 这个孩子来的太过突然,只让她不知如何是好,想起之前她弄丢的那个孩子,对这个孩子便是格外疼惜,自从知晓自己有孕后,杨奴娇每日里连门也不出,只一心在家养胎,比起从前,只显得娇气了许多。 日子一久,兄长倒也还好,嫂子却不免有些闲话,杨奴娇打开包裹,从里面又是取出了一锭碎银,交给了嫂子。 那银子子已是够一家人几个月的嚼用了,杨家嫂子得了这碎银,心里便是知晓宋淮安临行前定是给小姑子留下了不少钱,对杨奴娇又是好了许多,就连那安胎药,也是自个熬了,在端给小姑子吃。 杨奴娇瞧着这些,心里虽然也是难受,可想起孩子,这些个委屈便什么也算不得了。 怀胎七个月时,杨奴娇的脚已是肿的十分厉害,宋淮安已是走了半年,却没有丝毫讯息。 眼见着女儿一日日的等下去,就连杨母也是撑不住了,私下里也曾问过女儿,女婿究竟去了哪里,杨奴娇只言宋淮安跟随马帮在外做买卖,等她生下孩子,就会回来了。 她这话自然是诓母亲,连她自己也是不知宋淮安究竟何时归来,她不敢去想,她只知道,他说过的,他会安然回乡,与她白头到老。 瓜熟蒂落,怀胎十月,一朝分娩,杨奴娇生下了一个男孩儿。 是个十分健壮的男孩子,眉宇间像足了宋淮安,望着孩子的小脸,杨奴娇忍不住落下泪来。 宋淮安,你在哪?   ☆、章085章 结局 这样久的日子,杨奴娇一直不敢去想,若是宋淮安当真有个三长两短,她该怎么办。望着怀中的儿子,心头更是酸涩难忍,他甚至不知道,她为他生下了儿子。 杨母心疼女儿,总是帮着杨奴娇一块儿带着孩子,起先倒还好,孩子满月后,杨家的长媳又是有些不快了,只道杨奴娇总归是嫁出去的女儿,却在娘家生了孩子,这可是晦气的,若是往后家里出了啥事,保不准全落在杨奴娇母子身上。 更何况,宋淮安这一走就是大半年,却连一点儿音讯也没有,他本身就不是当地人,这一走,回不回来都是两说。日子一久,嫂子的脸子越拉越长,只让杨奴娇再也住不下去了。 孩子三个月时,杨奴娇抱着儿子回到了静雪河村,杨母放心不下闺女,只想跟着女儿一道过来,杨奴娇心知娘家的情形,两个嫂嫂都不是好惹的主,她们的孩子平日里也都是指着杨母照看的,自是不会放婆婆走。 如此,杨奴娇也不让母亲为难,只孤身一人抱着孩子回家,渡河时,不由得想起当年与宋淮安成亲后不久,一家三口回杨家村的情景,那眼泪不由自主便是刷刷的淌了下来。 家里许久没有人住了,瞧见她回来,一些乡邻也都是围了过来,杨奴娇只道这一年多以来都是随着夫君在外讨生活,如今她生了孩子,便是先回了乡。 村民也没多想,只念着她一个女人家的带个这么小的孩子,凡事都不容易,倒也来了好几个婶子嫂子的,帮着杨奴娇照应着婴孩,将屋子打扫了个干净。 杨奴娇独自领着孩子,日子的辛苦自是可想而知,宋淮安留给她的银子,在杨家已是花去了不少,此时剩下的那些,她也是不敢花了,只细细的收好,每日里将儿子照顾好,晚间待孩子睡着后,她便是独自坐在堂屋中,一点儿一点儿的织布,十天半个月的才能织好一匹,拿去换些银子。 唯有每日临晚,夕阳西下,她总是会抱着儿子去村口,望着小路出神。 一日日的等下去,她一心牵挂的那个男人,却依旧没有回来。 眨眼,儿子已是两岁了,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顽皮,偏生走路又不稳当,常常一日下来,杨奴娇只被儿子缠的精疲力尽,甚至连直腰的力气都没了。 这一天,孩子在村口玩耍,杨奴娇端着粥,一勺勺的哄着孩子吃,一些老人儿都是坐在那颗老槐树下纳凉,三三两两的聊着今年的收成,来来往往的村民亦是带着笑意,相互打着招呼,孩子们声音清脆,彼此笑闹着追赶,与往日没有丝毫不同。 两岁的小娃娃,腿上没力气,正跑着,不知为何摔了一跤,杨奴娇赶忙上前,将儿子抱起,不住的在孩子身上打量,生怕儿子受伤。 “娘....”却见儿子伸出小手,指着杨奴娇的身后,童音琅琅。 杨奴娇见儿子没伤着,便是放下心来,只掸走了孩子身上的灰尘,刚要牵起孩子的手回家,就见小儿子依旧是指着她的身后,说;“娘,看.....” 杨奴娇终是回过了头。 不远处,站着一个男子,那男子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,全身上下俱是风尘仆仆,眉宇间更是布满沧桑,却依旧魁梧英气。 杨奴娇瞧见他,便是愣住了,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步的向着自己母子走来,他的眼瞳依旧深邃而内敛,却噙着无尽的暖意。 她突然想起了那一句话,他说,他一定会安然回乡,与自己白头到老。 他终是没有食言。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